他眼中射出切齿憎恶的炽烈目光,恨恨道:“那对嫉才妒能的狗男女!”
裴映回河东为吴王守孝三年。
之后她就醉心诗文,热衷于营造才女名声,既不想嫁人,也不愿牵扯宫廷。倾慕她的郎君堆山填海,她全不在意。有时候她想,若没有这副样貌和家世,自己这样讨人厌的性情,恐怕不会有人喜欢的吧。
不过十年养尊处优下来,她的身子倒是调理的不错了。
她想,兴许她也可以像那狗东西一样到处瞎跑也说不定。
谁知二十四岁那年,帝后忽然来为幼弟楚王求亲,于是裴映被家里压着嫁给了楚王,四年后诞下一子,起名璟。
怀孕时她已经年近三十,娘家母姐都担忧她的身体,三天两头的折腾太医院。
褚皇后听闻后笑了,言道我生头胎也年近三十了,怕什么。有没有那个命,看老天爷的意思罢。
裴映常想,若没嫁给楚王,日后褚太后兴风作浪之时,她可能会与宁氏兄弟一样,在地方上积蓄铁甲,密谋造反,然后被官兵一锅烩了。
她厌恶褚皇后,不是嫉妒她的成功,而是她认为成大事应当昭如日月,乾坤朗朗。
君主立身正,方能立国正。而不是像褚氏这样,以女人的容貌与身体谄媚邀宠,然后阴私暗谋获得权力。一开始根子就歪了,后面会带来更大祸患。
裴映疼了一天一夜,几次濒亡,好不容易诞下一个小小婴孩。傅母偷偷告知她以后恐不能再生育了。母亲姐姐们都提醒她,楚王未来的姬妾该如何安排,她要有个章程了。
裴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厌恶这种蝇营狗苟。
其实她不介意夫婿纳妾生养庶子,只是暗暗想着,果然还是不如那个女人啊。吃了那么多苦,年近三十才开始生育,一口气生了五个,依旧身强体壮,精力充沛。
做大事的人,身体更需强健,自己还是不行啊。
两个月后,裴桓之子七郎也出世了——裴映深觉那狗东西故意跟自己别苗头。
裴桓的妻子柳氏是裴母心中的一块病。
当年家里看裴桓吊儿郎当的四方游历,便想给娶一房贤妻来好好管束他,裴母已相中了都城名门薛家一位品貌双全的小娘子。谁知裴桓听闻后,一溜烟跑出三千里,躲在西域不肯回来,扬言要自己选妻子。
其实裴桓也不是瞎晃荡,他于整个家族还是颇有建树的。
他结交之人上至世外隐客,下至三教九流,族中子弟在地方为官,抑或是领兵在外的,往往都能从裴桓处获得助力。譬如当地家族势力分布,山川河流走向,对阵敌营底细等等,只要家里一封飞书,裴桓就跑去给堂房的叔伯兄弟们当狗头军师,指点襄助,无往不利。
有这等本事在,族老们也不敢过分逼迫裴桓。
正当家里头疼他年近而立还光身一个时,他忽说物色好了妻子人选,就是柳氏。
因为河东裴氏并不在禁婚家族之列,是以照旧与门当户对的世族联姻。然而柳氏只是东眷房柳家早早分出去的偏支小系,父祖已数代白身,家中只薄田几十亩,全靠来自商贾之家的柳夫人用自己的嫁妆支撑。
两家门第委实相差悬殊。
裴家本不同意,奈何,谁也奈何不了裴桓。
婚后大家才知道柳氏擅画,任何场景只要她细细看过一遍,就能原模原样的画出来;甚至是没见过的人和物,只要说明详细了,她也能画个七八不差。
夫妻俩气味相投,全都向往脚不沾地的潇洒人生,无论去哪儿都形影不离,裴母只好一忍再忍。直到七郎出世,裴母终于忍不住了。
七郎胎里不足,体弱多病,于是裴母要求柳氏留在家中照顾孩儿。
柳氏淡淡一笑,说出一番几乎气死裴母的话——“我本是天地间一片飘羽,命中注定四处漂泊,见识名山大川,不该有羁绊。可惜我不但身为女子,还家世贫弱,父兄迂腐,我只能寻一夫婿依托。七郎来这世上是缘分,若留不住,就是缘分尽了,阿家不必烦扰。”
若非裴桓极力护着,裴母差点要请家法。
饶是如此,等柳氏坐完双满月,裴桓立刻带她跑了。
河东老家没法回了,于是夫妻俩就常去都城楚王府休整小憩。
也是从柳氏的嘴里,裴映第一次听说周思清这个名字。
“若论画技流派,我与思清公是一个路子——若无形似,何来神似。可惜了,若思清公不那么早亡故,本派未必会门庭冷落至此。”
裴映闲来会收集些孤本绝物,听柳氏那么推崇这位思清公,便试着暗中查索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一查之下,她惊愕的发现了周思清的身份。
裴映敏锐直觉到,若能获取此人遗作将来定有大用。阀阅世族互有来往,其中核心出身之人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获知书画孤本的来历去处。
她费力数年,终获一画——很可能是周思清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幅亲笔画。
七郎六岁那年,病入膏肓,临终前唯愿看一眼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