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周遭群山环绕,瘴气弥漫,若非人烟稀少的边陲,周遭只有蒙昧落后的土蛮,它早已成为受无数人顶礼膜拜,万里供奉的圣物。
但也正因为鲜为人知,所以才能有今日的片刻安宁。
这是片雨水丰沛的土地,不像各处天灾的狂风暴雨,这里的雨水滋养着自然的生机。
它延展无际的树冠在半空支起深翠色的荫云,雨滴噼啪打在巨大树叶上,沿着叶脉淅沥滴下。
生命就在它的荫蔽下生长,一如过往,一如此时。
一根粗壮如巨蟒的树枝上,一个新的生命正在酝生。
枝干上,一株嫩芽受雨水浇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芽、成长、花开。
又顷刻花凋,结出硕大树果,果实越长越大,至有半人大小时,终于成熟坠落。
“啪!”
树太高,果实甫一触地便碎裂,甜熟的汁液溅开。
而破碎的树果之中,竟现出一名甜美得令人心悸的赤身女子,她双手抱膝,光滑如缎的长发披落,树果的汁液沿着长发滑落在纤白细腻肌肤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柔亮长发之下是一双缥缈如雾的眼眸,迷蒙茫然,如大梦初醒。
但眼中那朦朦胧胧的雾气很快就消散,女子长身而起,任姣好的身段伸展在幽深雨林中。
而随着她的起身,依附在巨树主干上的野花如听号令,朵朵花瓣翩飞而起,彼此交织,竟织出一套瑰艳大红宫装,为女子披衣。
女子素手一扬长发,那宫装亦着在了她的身上,三千青丝飞舞而起,明艳照人的面容不受青丝遮挡,展露世间,晦暗雨林顿显一亮。
如临新生的女子端严华贵,明丽的不可方物,竟是本该重伤垂死的姬瑶月。
昔着绿裙,今披红装的姬瑶月。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此?
引人疑窦间,一道清脆声音如黄鹂出谷,在姬瑶月身后响起。
“你,怎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弯缠的藤蔓自高耸树干上降下,宛若一个秋千,而秋千上荡着一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稚美少女,她穿着一袭与神木树叶同色的翠裙,羊脂玉般嫩白的赤足从裙子下摆露出,无意识的晃荡着。
而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姬瑶月,浅色的眸子澄澈天真,却有着如神明般的压迫,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打量着细小的蚂蚁。
阅尽世情的古老沧桑,不解世情的天真无邪,极端矛盾的气质,在少女身上交错统一,这稚嫩女孩还会是谁?
“南疆神木”支离耶,天地间最古老的存在,就这么静悄悄的降临在了姬瑶月的身后。
姬瑶月似早有预料,她盈盈回身,款款下拜道:“前辈的梦,便是属于您的神国,天下地上,谁能入侵?晚辈能出现在您的梦中,自是——经您允准,借路通行。”
支离耶清澈的眸子静静打量着她,道:“我与你,应是初次照会。”
姬瑶月长拜不起,尽显敬意道:“此时此刻,实是初次照会,来日来年,却蒙您照顾已久。”
支离耶秀长细眉蹙起,“也就是说,我所做的噩梦,皆是未来照影?”
姬瑶月摇摇头,似是而非道:“过去已去,未来未来,前辈闭眼时,所梦就是一个世界,那睁开眼时,世界又何尝不是一场易醒的大梦。”
打哑谜般的回答,支离耶却似听懂了,她轻轻闭上眼睛,道:“你走吧,你留在我梦中的,我会照料。”
“多谢前辈。”姬瑶月再行一礼,随后旋舞一般回身而去。
而她将走之际,又听支离耶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噩梦太压抑,我不喜欢,不想再做,你明白了吗?”
姬瑶月轻笑不答,继续前行,且行且吟道:
“跋涉岁月,逆行因果,浮生长梦容易错,是红妆?是绿裹?一叶飘落,花开见我。”
“死生契阔,毋论道魔,且将信史付烛火,焚旧迹,焚新册,劫灰熄尽,从头书过……”
她的声音未远去,瘴气已先收拢,将她来过走过的痕迹淹没,抹消在不见天日的瘴气中……
而在东海群岛另一处,依旧是大雨倾盆,却是别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