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同样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头:“他要是想见你,就由你们两个自己做主吧。”
梁旭回思他的口音,确像金川人氏,只是大约在城里久了,咬字有一点陕普的意思。和自己不一样,罗晓宁是被就近托孤——当然了,如果梁峰不是运动员,那自己也就是在芝川长大了。
一周后,罗晓宁出院回家了,梁旭前来送他,罗爸爸几次推辞,梁旭都坚持要送他们回家。林院长是会起哄发骚的人,特意让梁旭开了豪华救护车给送回去,梁旭哭笑不得:“哪有开救护车送人出院的?”
林院长一身莆田商人的精明强干,专会在小事上做人情文章,他的医院最需要高级人才的支援,因此这种顺水人情送得简直不亦乐乎。他对这位新晋硕士殷勤倒贴:“那有什么不行,也让人家看看你做的好事嘛!”
林院长犹未足够,还想号召本地记者来做个“好人好事”专项访谈,顺便给自己脸上也蹭点光——梁旭和罗家都严词拒绝,林院长才蔫了吧唧地偃旗息鼓。
罗晓宁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到家他也不肯下车,拉着梁旭的袖子,只是哭。
梁旭好言安抚他:“哥哥会来找你玩的,明天、明天我就来找你。”
罗晓宁的父亲站在车门底下,窘迫又尴尬。
“小梁,我求你一件事。”最后,罗先生把他拉到一边:“你能不能,少来看我孩子。”
“……”梁旭锋利地看向他,这和他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这要求近乎无耻。
罗先生擦着汗:“我,我,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和他亲近,我以前都在外面忙。”
梁旭沉默了。
罗先生见他不答允,又央求他:“也不是说以后不让你们见,你最近少来两趟,你看他在楼上闹成什么样了。”
这话说得恶心,罗晓宁根本没有闹,他只是对一切都很陌生,像刚买回家的狗,牵去哪里就站在哪里,两只眼睛里全是惊惶,罗老太不说让他坐,他就连椅子也不敢坐。
他的无助是一种无声的谴责,罗老太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梁旭想了又想:“……你得保证不让他受委屈。”
“他是我孩子,我怎么会给他委屈受。”罗先生保证又保证:“好不好?你毕竟跟他无亲无故又无关系——小梁,你的恩情我谢谢你,可你也不能说带着他过一辈子,是不是?”
说着,他给梁旭塞了一个大红包:“算我求求你了。”
梁旭推开了那个红包,他咀嚼着“无亲无故”四个字,觉得很刺心。
“你去他家里看过了吗?”房灵枢问:“他家住哪里?”
“翠华路。”梁旭道:“条件并不好……床和房间都是临时收拾的,小区倒还好,就是房子没怎么装修——总之是不欢迎晓宁,更不欢迎我。”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早就应该看出来。”轻声地,他自言自语。
房灵枢一时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旭回过脸,看一看房灵枢,外面正在下暴雨,整个洪庆山电闪雷鸣,像被黑夜笼罩。
他们躲在车里,为免罗晓宁苏醒,梁旭给他打了一支安定。
“……你特么真像个医生屠夫。”房灵枢不忿:“醒了就醒了呗,干嘛给他乱打针。”
“打针也是你害的。”梁旭并不动怒,他平心静气道:“晓宁情绪不稳定,而且也受伤了,打一针,让他好好睡一下。葡萄糖我也给他推过了,这么狂风暴雨,他要哭的。”
三个人,一个睡着,另外两个抱膝而坐,漆黑的车厢里,他们连灯也不敢开,只开着暖气维持温度。
房灵枢当然是想开灯,开灯就是求援——不过梁旭不准。
现在警方估计还在搜山,房灵枢想,如果坐镇指挥的是他老爹,那出来的绝逼是这个古早方案——封锁山脚,地毯式搜查。
房灵枢简直能够想象他爸一脸严肃的便秘表情:“三人一组!不要落单!随时保持通信!”
——有用吗?如果拿这个问题问问邹凯文,邹凯文一定会说:“这种搜查,没有效果。”因为雨天路滑,费人力费物力,武警的直升机也无法起飞,所有有效追击都只能暂停,一切依靠徒步寻找——这种搜索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说是尽尽心意,而房灵枢根本不需要这份心意。
洪庆山来时临潼一条路,去时大道通罗马,梁旭又不是智障,还等着他回头往临潼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