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伺候,宋执梳也懒得再折腾,这个姿势也还行,不会硌着她。幸好,在决定要频繁送她上下学后,召扼云就把他破的不能再破的自行车换成了高档自行车,至于哪里来的钱,怎么舍得买的,都不是宋执梳会关心的问题。
凉风摇枝,她轻微地眯起眼。
现在的天已经开始冷,风里秋的瑟瑟凄凉慢慢褪去,添上了冬的凛冽。
“宋同学。”
召扼云喊了一声,轻轻的、低低的,语速不缓不急,尾音夹杂着一些颗粒,碎得像最微小的粒子,怎么捻都捻不开外面的壳。
宋执梳突然心生了些慌乱,和以前与召扼云说话、一起做事时偶尔蹦出来的鹿似的的慌乱一点也不一样,这次,是沉重的,悬空的,一声一声,毫无规律。
她紧抿着唇,固执地不回话。
好像是在赌气。
又好像是,只要她不回话,召扼云接下来的话题就不会进行下去一样。
召扼云感觉得到,宋执梳一晃一晃的腿现在踩在脚踏板上,浑身紧绷,却还是一字不理。
他缓缓地笑了,呼出的微不可见的薄薄的雾气抚开了淬着冰与毒的肌理,氤氲着的笑颜,像是一株骨枯逢雨又向荣的莲花。
他自己慢慢地诉说着,像流淌的静河。
“我母亲死的很早,很早,以至于随着我越长越大,看着她所存留的照片,有时候一个恍惚,我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阿梳,你应该知道我的遭遇的。我活到现在,唯一支撑着我熬过每一个寒冬的柱子就是复仇,我的公司,我为了活着而去报选的学生会主席职位,都是为了这一件事。但是其实,我爱薄恨也薄,就像是那天我告诉你的一样,不报仇,我的恨意此生难消,但是就算是报了,我又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甚至,如果哪天真的大仇得报,他想,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他会随便找一个不会打扰人,也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地死去。
“阿梳,你是一个优秀的、光鲜亮丽的象牙塔里的公主,你和我实在天壤之别。我是一个学不会自卑和羡慕的人,但是看见你的脸时……”他的话顿了顿,向来滴水不漏的话中,掺杂了歉意和悔意:“我确实生出了疯想,对不起…对不起。”
“阿梳,你看的出来的吧,我本性自私,寡凉,恶劣,伪善,随心所欲……”他的话的重量小了起来,最后一句,带着还没有消散的雾气,渡进了她的耳朵:“但是…现在的我,虔诚地,虔诚地,喜欢着你。”
落叶飘摇,在空中与风缠绵不休了久久,最后凄凉地落在她的肩上。
她很想说话,韵律极快的慌乱感现在化为刀刃,开始重重地沉痛。她感觉眼前好模糊,想扣衣服边都找不到。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倒映着她眸中不加掩饰的疼痛。
召扼云蹬着脚踏,动作仍然是板正中带着闲散,却透着些疲惫。
他确实,确实有点累了。
他心思工巧,工于心计,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计算利益得失的机器,现在说着话,脑子却是空的,浑身酸软。
听见后座的抽泣声,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眼神越发飘渺了起来,化成了温柔不尽的春水,一点一点渗漏进了心脏,带起来一片羽纱似的涟漪,暖暖的,痒痒的,却很充足。
“阿梳,我要走了。”他一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整洁的纸巾递给她,一边平静地告知到。
已经接上了纸巾的手一停,随即几乎是发泄似的一把扯了过去,话里,却是仅此一次的冷静:“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