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夜晚,走在江边,章程经受着伤残后的折磨。右膝髌骨破裂后,他走路不那么灵便了。尤其夜晚,从热烘烘大厅走出,来到空寂幽静的沙滩,总觉自己右腿弯处,不,是膝盖像有一股筋被扭了般扯起扯起痛。
王鸣凤总经理的座骑是一辆红色宝马,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室,章程不禁苦笑起来。他想,世事真是瞬息多变呢,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儿,总经理。而今,却给一位破鞋烂贱货当了一个马弁角色。章程恨不能狠狠唾自己!哎,章程叹了一声。轿车沙沙响着,驶到阿波罗夜总会门前。王鸣凤钻进来,她侧过身,凑到章程身边,轻佻地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章程说:“回窝?”王鸣凤说:“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忘记吩咐三元他们。”她敲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王鸣凤是集团老总,却对阿波罗事无俱细,尤其是晚上交班,她总对留守的王三元扎咐又扎咐,生怕啥子问题出拐。这,是从她当云丰运输公司经理时就养成的习惯了。这时,夜总会里的时钟铛铛的敲了两下——已午夜两点了!王鸣凤说:“走,上山!”章程驾着轿车朝市内开去。
轿车一会儿就驶上了漫漫山路。从车窗里望出去,脚下是蜿蜒的长长的火龙,而山下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绚烂的灯的海洋。王鸣凤打开车窗,凛冽的山风掠了进来,有一股爽心的清新味道。王鸣凤最近事业突飞猛进,在大名鼎鼎的南山买了一套房子,那是幢一楼一底红墙碧瓦叫做醉庐的别墅。这南山之所以有名,除了地处郊外风景幽雅外,还因抗日战争时,国民党总裁蒋介石曾在这里避过战乱,有著名的梅园、黄山等等遗址。
醉庐就在黄山旁,保安把门打开后,王鸣凤和章程相跟着走了进去。这是一幢跃层建筑。楼底的客厅很大,园窗穹门,装修得古色古香。正面壁上,挂着两幅龙飞凤舞的狂草条幅。卧室在楼上,大约有五六间。这里章程虽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喝过酒,麻叽叽的,自然没有认出条幅上那些字。今天,章程第一次清醒白醒的上山来,他仔细辨认了一回,原来是“与有真肝胆人共事”和“向假无字句处读书”。看到这里,章程不禁笑出声来。
王鸣凤说:“章公子你这骚人,又读出了什么?”
章程:“我只听过与有肝胆人共事,向无字句处读书,哪有这么写的哟!”
王鸣凤说:“这还不好理解么?真正的有肝有胆,就是侠肝义胆,英雄虎胆,不是兔肝马肝猪苦胆!假无字句也好理解,其实就是有字句嘛!有字像无字,那确实要有一番名堂才得行哩。”她把身上的休闲装几下退掉,扔到红木沙发上。
章程对她这番解释不以为然,却又不好说什么,望着墙上的条幅出神。王鸣凤对章程说:“章公子,麻烦你给我放点儿洗澡水。”
章程不怀好意望着她,说:“王总,你就不怕我非礼你?”
王鸣凤呵呵笑起来:“章公子,你还有残存的能力?”说罢轻蔑地瞅着章程,当着他面一件一件脱衣服,就成为一颗丰硕的肉弹了。她的两只奶子翘翘的颤颤的,周身皮肤白得发亮。章程颓然地低下头,走到卫生间那浴缸给她放洗澡水。他一连朝浴缸吐了好几口唾沫,心里方才好受了一点。“臭肉!贱货!……”他几乎骂出了声,赶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过了一会王鸣凤洗好澡,两人上楼,章程走进她安排的那间卧室。这时,左边那间卧室传来一声沉闷声响。章程不禁浑身一紧,顺便一瞥,那卧室门口吊只灯笼,鲜红而惹眼。王鸣凤对章程说:“章公子你好好睡觉,不要乱动哈。”说罢,拍拍章程肩头。
那卧室又发出一串沉闷声响。王鸣凤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把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章程站在卧室门口,听见里面有呜呜咙咙的声音,仔细一听,又没有了。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凑到窗口瞅,见隔壁窗户有鬼火样的亮光,摇摇头再一看,却仍然是黝黑一片。他用手抹抹窗户,想看仔细,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唬得他魂飞魄散!
回头一看,却是王鸣凤。王鸣凤冷冷的对章程说:“章公子,客位得自觉,这里不是你的家,希望你懂得自重,该看的看,千万要克制你那该死的好奇心,不然,恐怕——不好吧?
章程说:“呵,谢谢王总提醒。”
这天晚上,章程一晚上都在做恶梦。在梦中,他总看见自己踽踽走在嘉陵江畔,漫山遍野疯狂开放的夹竹桃好像火焰一般,烧灼着他的神经。还见着一辆火红色宝马轿车轰鸣着朝他撞来,他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王鸣凤被章程那句扒着门坊狠的话刺疼,她对罗癫子说:“罗叔,我们的事业要扩张,你看我们该发展什么产业?”罗癫子说:“一个老鹗守个滩。照理说,我们就只能守着码头吃饭!”王鸣凤不乐意了,她说:“罗叔你真蠢,码头是什么?照我看,码头就是我们脚下吃饭的地儿!只要我们能有能力罩住,哪里都是码头!!!”罗癫子愕然地张大嘴。“小花,你想……”王鸣凤眼睛好像火炭样燃烧:“对,只要有实力,哪里都能是码头!”“那你——”罗癫子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的脸色:“真想进军客运产业?”王鸣凤点点头。罗癫子:“小花,客运线路牌据说特管钱,那里面水深得很呢!”王鸣凤一字一顿地说:“越是水深越是去,这才是我王鸣凤的性格!要是没有一点儿刺激,有什么意思?!”
金岗小区濒临长江,背倚枇杷山,是C城第一批小区之一。当被C城人叫做羊儿车的羚羊牌出租车停在了小区南园门口时,坐在后排的茅草区交管所长马晓磊还在昏睡中。他是和朋友喝酒被灌醉的。其实马晓磊酒量很大,平素半斤酒根本奈何不了他。关键是这天他心情不好,半斤白酒下肚就找不着北了。朋友只好给他老相好肖丽打电话。等肖丽到了,几个朋友同肖丽把马晓磊塞上车就告辞,马晓磊一上车就睡到现在。肖丽用力摇他,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又睡了过去。小区保安踱过来,手中提着一条黑色的警棍。肖丽说:“小兄弟,麻烦你把他抬下来。”保安只好和肖丽一道把醉醺醺的马晓磊抬到大门口石梯上。
出租车开走了。保安看了看肖丽,又看看昏睡着的马晓磊,没有再说什么,重又回到大门旁的小亭去了。
肖丽在马晓磊跟前站了一会儿,紧挨着他坐下来。霏霏春雨还在不停的飘洒,如牛毛,如薄雾。惨黄路灯辉映下,花坛里的美人蕉摇晃着,像要对人诉说什么一样。一阵冷风吹来,让人感觉了阵阵寒意。肖丽把马晓磊揽过来,她的头靠在他宽阔的肩头上。一刹时,一种母性柔情便充溢心间。这时,她好像又看见舞台上表演的马晓磊。他留着硬扎扎的板寸头,上身是一件银色的休闲装,下面是一条不伦不类的灯笼裤。他双眼深沉,凝视着前方,一步一步走着,潇洒极了,英俊极了。台下满是疯狂的追星族,闹得嗬呀嗬的。在他身后,是汪崽、是曲单、是花华,这,就是当年风靡A校的四大男模,叫做金刚不败服装演出队……
料峭的寒风渐渐猛烈,吹在身上有些砭骨了。肖丽站起来,跺跺有些僵硬的脚。她把马晓磊扶正,使力拍拍他的面庞。马晓磊终于嗯了一下。肖丽怜爱地说:“晓磊,你快起来走嘛,这里好冷,你要是冷病了可怎么好。”
马晓磊就站了起来。他走到路边,解开裤子捞出家伙就朝地下一阵扫射,地面响起一阵沙沙的水声。肖丽不禁面热心跳,忙走上前,把马晓磊挡在身后。其实,她这样做完全多余,一是她单薄的身子挡不住马晓磊,另一方面,那保安早已进入了梦乡,哪里还会管这些闲事呢。
等马晓磊摇摇晃晃又朝地下坐的时候,肖丽把他扶住了。她使劲架着马晓磊,慢慢的爬上了三楼。当她气喘吁吁打开门,要把马晓磊扶到沙发上时,却同马晓磊一起如沙袋般栽到了屋子中间。她关上门,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使屋子像白天一样明亮。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肖丽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满脸笑容。“请问马所长在家吗?”肖丽满脸疑惑:“你戏?”“哦,我给马所长諴过,他约我晚上来。”贵妇人走进门,见了躺在地?的马晓磊厫了一声,甩掉手提包上前,手忙脚乱就去搀扶。肖丽赶紧上前帮忙,将马晓磊抬?沙发上。
“水……水……”马晓磊虚弱地说。肖丽赶紧去接开水,等肖丽给马晓磊喂水时贵妇人坐在她对面莞尔一笑,说:“你是肖丽对吧,听晓磊说过。我叫王鸣凤,你就叫我王姐吧。”
马晓磊喝氰过后繈于睁开眼睛,仒打了一个呵欠。肖丽说:“晓磊你终于醒来,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王鸣凤笑嘻嘻道:马所,喝酒还是要控制,喝醉了臊己身体好吃亏。”
马晓磊瞅了瞅王鸣凤,将手一挥:“你……你是谁哇,我……我不认识你,有……有事办公室找去,下……下班别来烦我……”
王鸣凤冲肖丽笑笑。“马所,我也就是来认认家门。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就算我不做客运业务,凭着我大你几岁你也得叫我一声姐儿对不?”
马晓磊说:“王……总,说……说你到这里来的真实想法。”
王鸣凤说:“马所,我是生意人,当然还是生意上的事。”
马晓磊烦躁地挥挥手。“王总别说了,客运线路是政府资源,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大权利批给你。”
王鸣凤说:“知道知道,所以我特地来给马所出主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