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虽然十七岁了,可她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的一切,都由她的父母操控。她们村庄花叶岗前面的老白坡上,是由过去的寺庙——郭庵寺改建成的学校。周围附近十几个村庄的少年儿童或小青年们,都在那儿上学。可香姨因为要领8岁的妹妹秀姨和5岁的妹妹委姨,只能每日在家里。有那风和日丽的日子,她也会领她们到野地里玩耍。
香姨她妈三姥对香姨说,等到了秋天,把芷秀送到学校去,就剩下芷委了,香姨的担子就轻了。不这样也确实不中。生产队无论分粮食,分菜,甚至夏天时候分西瓜,分甜瓜,都要的是工分。如果香姨去上学,三姥在家领孩子,就三姥爷一个人劳动,他们一家几口人恐怕是一年到那头也总会缺吃少穿。有香姨在家领妹妹们,爹妈下地,他们一家的工分就会多起来。日子相对来说也就会好过一些。香姨也上过几年学,可家里的境况,让她不得不听从了爹妈的话。
三姥爷作为大队会计,虽说没有什么实权,可毕竟是全大队几个村的财政总管啊!他怎么会不知道每个人都是要接受教育的?看看自家的状况,不让香管她的两个妹妹,也确实没啥最好的办法。好在是香姨并不固执,三姥爷和三姥说啥,香姨都听他们的。在暗地里,三姥爷也总在为香姨唉叹,如果把香姨送到学校上学,她肯定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家庭这一摊子……思来想去,惟一挽救的办法,就是给香姨找一个好婆家,过门之后,不至于受罪。
自从三姥爷耿崇德有了给香姨找个好人家的想法以后,他无数次地在心里盘算。这些话,说给三姥又解决不了问题,他便想起了他的好朋友胡群堂。把自己的事儿说给他听听,也许,胡群堂会有一些办法。胡群堂是大队卫生所的主要负责人,又是方圆附近有名气的中医先生。正因为胡群堂医术高明,在社会上流传的关于他的笑话也不少。
几年前,胡群堂同宗同族的胡守一新婚燕尔,却愁眉苦脸地去找胡群堂。这让胡群堂大吃一惊:“咋?老叔你这是?人家谁结婚成亲,不是喜气洋洋的?你咋会这样啊?”
胡守一看看没有别人,就他和胡群堂两个人,这才道出原委。他洞房花烛,这实在是大好事一件,可是,他那东西咋着也弄不到新媳妇那里边去。“你说这愁人不愁人?这可咋整啊?”
胡群堂笑着说:“你不整!”
胡守一哪有心思开玩笑?一定要胡群堂给他想一个办法。因为胡群堂是大家公认的名医,因为他胡守一就相信他胡群堂。胡守一用恳求的目光直视着胡群堂,等待胡群堂对他进行最终的裁决。胡群堂便随口说:“也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香油,你就不会抹点香油试试?”
胡守一回家后,晚上又和新婚妻子行周公之礼,按照胡群堂的开出的偏方,双方各自都涂抹了香油。一试,还真中!并且百试百中,屡试不爽。
想到胡群堂为胡守一治病的这个笑话,三姥爷耿崇德差点笑出来。即使如此,也没有影响到胡群堂行医。
吃罢晚饭,夜色朦胧中,三姥爷耿崇德怀里揣了一瓶酒,上岗东坡的胡楼去找胡群堂。胡楼和花叶岗只相隔两里多路,这都是三姥爷耿崇德走习惯的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胡群堂家。
耿胡两家也算是多年的世交。当初,三姥爷耿崇德他老父亲和胡群堂他老父亲,他二人是朝北磕过头的换帖弟兄。两位老人均已寿终正寝,驾鹤西游。三姥爷耿崇德和胡群堂接续了他们父辈的友谊,年来节到,两家互相走动不说,红白喜事,两家更是不分彼此。每次胡群堂往花叶岗这个方向出诊,必拐到三姥爷耿崇德家坐一会儿。胡群堂比三姥爷耿崇德大一个生月,所以,香姨他们都喊胡群堂为“群堂伯”。
胡群堂看三姥爷耿崇德掂着酒来到他家,心说,难道说俺兄弟遇上啥解不开的事儿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昨天还在三姥爷耿崇德家坐了一会儿,那时天色尚早,三姥他们一再挽留,让胡群堂在那儿喝汤——吃晚饭。胡群堂说还有别的事情,况且,天还早着哩,他便走了。也没有听他们说有啥事儿。一般情况下,只要三姥爷耿崇德家有啥事儿,只要他胡群堂一去,他们必定会对他诉说。或是让他给评个理,或是让他给出个主意。大事小情,耿家都不会对他隐瞒。要不,怎么能称得上两家关系是最合厚的呢?他便直来直去,开门见山地问三姥爷耿崇德:“兄弟,你是遇住啥难事了?”
三姥爷耿崇德倒上酒,胡群堂他俩对饮了三杯,他才说:“说事大也真不小,说事小吧,也不算大。孩子们的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啥主张,想找群堂哥你给指指路。”
胡群堂把二人的酒杯斟满,二人又对饮一杯。三姥爷耿崇德说:“来吧,咱弟儿俩先比比指头,然后再说事儿。”
所谓的比指头,也就是猜拳来枚。三姥爷耿崇德人比较保守,他专喊“老五魁”。从零到十这十一个数,他只喊“五”这一个数。酒场儿中称作“老五魁”。因为“老五魁”有一个绝对优势,就是无论怎样出指头,从零到五这六种形式,从来不会“失枚”。若是“胡伸乱喊”,倒容易“失枚”。比如你口中喊的是“十”,你只伸四根手指,除非对方是六指,才能给你配够“十”这个数。否则,就是对人不尊敬,也叫“失枚”。还有,喊九,伸三根手指。喊八时,伸两根手指。依次类推。据说三姥爷耿崇德的老五魁,在他们大队能够赢得了他的人不多。而胡群堂作为医生,经常出诊,走东家,串西家,说不定到哪儿就遇上酒场儿了。而他也不“胡伸乱喊”,只认定他的“六零枚”。就是只喊“六”和“零”这两个数。酒场儿上传言,“六零枚”正是“老五魁”的克星。所以,三姥爷耿崇德和胡群堂一比起指头,喊了二十多次,俩人竟然不分胜负。大战二十回合,足见胡群堂之厉害。三姥爷耿崇德看俩人都喝不住酒,按理说是输枚赢酒。结果他俩都不输,那也就是都不赢。他只好斟满两杯,对胡群堂说:“哥呀,咱俩也别比指头了,就这样对饮几个吧!”
喝了一阵子,三姥爷耿崇德先是唉叹了一声,这才开口说出他的忧虑之事。其目的是,胡群堂经常出诊,这方圆附近哪一家哪一户,谁家日子好过,谁家的孩子可以托付,没有比胡群堂更清楚的了。想想这几年,芷香为了领她的几个妹妹,学也上不成了,这眼看着就长大了,十七大八了,也该给她找个人家了。找别人当媒人,三姥爷耿崇德又不放心,思虑了多日,最后还是得找群堂哥你。
胡群堂认真听着三姥爷耿崇德的话,一边沉吟着。他凝视着桌子上的油灯,设身处地的思谋着。不管咋说,芷香就跟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别人真的给她找一个不恰当的人家,他胡群堂第一个就不愿意。如今,兄弟耿崇德提出来让他为芷香找一个合适人家,啥是合适呀?男方家庭能说得过去,芷香出门嫁婿以后不会遭多大的罪,受多大的苦,日子过得像样一些,这才是作父母,作长辈的心愿。他在心里一家一家地比较,又一家一家地推翻。
胡群堂一直闷声不语,三姥爷耿崇德着急了,他问:“群堂哥,你手底下没有合适头儿?”
胡群堂面对三姥爷耿崇德微笑着说:“有!那一家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