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胡群堂和柳以忠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公社党委秘书杨文质略感诧异。他俩咋会结伴而来了呢?也许只是在路上巧遇的吧?当时,杨文质也不再多想。既然来了,那就热情招待。先给他们让烟,接着便为他们二人每人沏了一杯茶叶。杯子是白色的瓷杯子,茶叶是信阳茅尖。沏出的茶,稍呈碧绿色,一股浓郁的香味,马上在室中弥漫开来。胡群堂和柳以忠品了这茶,都一连声地夸奖:“好茶!真是好茶!”
能喝起茶叶,并养成喝茶习惯的,恐怕也只有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了。在喝茶聊天中,胡群堂说明了他为耿崇德的大妮儿耿芷香提媒的意愿。杨文质也不愧当了多年的公社党委秘书,能为儿子杨帆提媒,这本身就是人家看得起咱呀!虽然不断有人向杨文质表达了想和杨家结亲的意向,但杨文质总认为儿子杨帆还小,才十七八岁,现在订亲为时过早,他都一一婉拒。好的是,那些提媒人看杨文质拒绝了,也就不再提这一章子事。可今天却非比寻常,看样子,胡群堂和柳以忠是有备而来。在胡群堂叙述的时候,柳以忠还不时地插话,不是说耿家闺女如何地百里挑一,就是委婉地劝说杨文质同意下这门亲事。看这个形势,今天若果真的是拒绝了胡柳二人,怕是得罪的就决非他二人,还有花叶岗耿家以及和他们有瓜葛的许许多多的人。杨文质略一思索,便对在里屋的妻子喊道:“快,烧茶去!”这边说着:“好事儿,好事儿!成不成,四两平,今儿您俩就是不给咱孩儿提媒,也得尝尝我的这瓶酒。”话音未落,就从他堂屋的条几下拿出一瓶酒,然后摆上酒具。
胡群堂伸手制止道:“杨秘书,这万万使不得,咱几个坐这儿喝喝茶,拍拍话儿,耿崇德他大妮的事儿,还得您一锤定音。”
在谦让和客套中,他们已经喝了好几杯酒。
杨文质对妻子说的“烧茶”深有涵义,不是把水烧开,就算工完事了。而是烧荷包鸡蛋茶。这也是丘陵人家千百年来的传统,惟有荷包鸡蛋茶,才是待客的最高规格。一般来说,一碗里是两个荷包鸡蛋,大方的人家就是四个。然后沏上红糖或白糖。当两碗荷包鸡蛋端到胡群堂和柳以忠手中时,两个人一再谦让,最终还是连鸡蛋带汤水给喝完了。
喝完荷包蛋,胡群堂又详细地叙说了耿芷香的生辰八字,属相,年龄。问清了杨帆的生辰八字,属相,年龄。主要是他二人的大相还合。俗话说“鸡猴不到头,虎兔不般配”。好在是,他俩的属相并不犯冲。要订下这门亲事,不只是简简单单地说说就能解决问题的,还要指定一个日子,女方家属要在媒人的带领下,到男方家来,只有过了“订物”,才是真正地订亲。当下,他们就商量好,若是等明年二月二,虽然是订亲的传统日子,毕竟时间有点长,倒不如到九月间,秋庄稼也收完了,场光地净,只待种冬小麦了,这个时候,正是乡村小农闲之时,趁这个时候也不错。几个人推算了一番,就定在阴历九月初八“过订物”。
讽刺的是,当杨帆和耿芷香他们二人的命运联结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双方却是谁也不知道。直到“过订物”之后,正式订了亲,他们双方的父母才对儿女说出来。
杨帆是个将近十八岁的孩子,其实,一切全都靠父母,什么经济独立一类的,根本说不上。全都是父母说了算。那就一切听从父母的安排。杨帆自认为,他爹毕竟是一个四乡八保都知道的公社干部,挑亲戚,订婚姻,绝不会找那拿不出门的姑娘。当他听说就是北庄花叶岗的耿芷香时,他内心简直乐坏了。耿芷香可是他们大队出了名的美女。杨帆依稀记得,耿芷香也上过几年学,后来可能是因为她家妹妹多,就不再上学了。丘陵地带,好多家长都认为,女孩子读书多了没啥用,能认识一些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中了。再说咱这干农活的,不下力,到啥时候也弄不来吃的。对于父母为他订下耿芷香这门亲事,杨帆还是挺满意的。他也为此激动了好一阵子。随后,因为上学,渐渐地就失去了原有的冲动。他认定,早晚有一天,耿芷香就是他杨帆的妻子。
四外庄都知道了杨柳湾杨家和花叶岗耿家连姻的事情。那是在九月初八“过订物”之后。“过订物”是婚姻中必不可少的仪式,媒人胡群堂和挎媒柳以忠,带着耿崇德,一起来到杨文质家,杨家这天是要摆一桌相模相样的酒宴的。还要宴请庄上的光棍、名流等重要人物。“订物”就是男方给女方的彩礼。诸如几件衣服,首饰,几块花布什么的。另外,还要给女方几百块钱。这便是一个确凿的婚约了。有了这个婚约,男女双方都要遵守下去。
三姥爷耿崇德认为,能给香姨找这么一个人家,也算是对香姨的一个补偿。当香姨听说她被许配给杨帆为妻时,虽然表面表现得十分平静,但她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一个女孩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她的归宿。况且,丘陵地带的人,谁家女孩儿敢自作主张,自己找对象啊?庄上人不噘你死你!别人也会笑话死你。还有父母二老也不会允许。更有亲戚故人,会对你鄙视。一旦一个女孩敢叛逆到这种地步,那肯定一个能流传千古的奇耻大辱。所以,女孩儿们大多都是规规矩矩的。那就让命运带她往前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