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坐在酒店客房的书桌前,拿着笔,在便签纸上写写画画。
他看着自己记录的数字,算了半天,最后挠挠头,将笔扔在桌上,痛苦地长叹了一口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
天花板雪白一片,是他羡慕的状态。
如果他的大脑也能这样一片空白就好了。
黎云再次挠了挠头,又拿起手机,将几条信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他和李叔、江龙昌、李阿姨做了好几次的烧纸试验,控制变量——时间、地点、人或鬼、数量、乃至于火柴和打火机的区别……想要算出酆都城内那突然出现的“货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每一次计算的结果都不一样。
汇率这种东西是会变化的,这不奇怪。可人间的汇率极少有九十度直上直下的变化。真要出现那种状况,某个国家应该已经陷入混乱了。
酆都的汇率却十分“阴间”。它似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直上直下地跳动。
他们三个鬼和李阿姨这个人已经选择了相同的冥币,并尽量将时间掐准到“秒”了,得到的结果仍然是不同的。
李阿姨甚至还旁敲侧击,把江龙昌和翠姐的亲戚朋友都“骚扰”了一边,确认他们近期没有给江龙昌夫妇烧纸钱。这也就是说不会有其他人同时给江龙昌的账户里“打钱”。
但钱数还是不对。
黎云瞄了眼台子上的草稿纸。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精妙复杂的数学模型存在?控制单一变量的方程式算不出正确结果?
黎云第三次挠头,再次叹气。
他趴到了桌上,眼镜顶着鼻梁,让他的视野微微歪斜。
其实,算不算这個也无所谓。
他又不是要去酆都。
李叔和李阿姨虽然有些担心,但两位老人都不是那种掰着指头算日子,到时间就一定要去银行排队看一眼退休工资的老人。
酆都不用吃、不用喝,有没有钱,好像并不重要。
江龙昌这些日子的花销也都是用在“话费”上了。他几乎是天天跟李叔“托梦”,时不时还要用微信发两句消息,开销比较“大”。但这个“大”,相对于江龙昌账户上的余额,又很渺小。
据江龙昌所说,酆都城最近人心浮动。
他是花销很少。可酆都那么多鬼呢。
要去那城中心的仙山仙海探险的人就不少,在海滩边上聚了一堆,搞得跟民间发明家博览会似的,各个在那儿搭船。有像模像样,至少造了条船的,也有搞些木板、竹条,绑个筏子的,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江龙昌都说不出个名堂来。那些人陆续下水,又陆续被海浪给打回来。坏消息是至今为止没有人能成功登岸,好消息是也没人失踪或死亡。
这些人搞造船业,材料总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江龙昌听人闲聊,知道他们有的是拆了自己家的房子,还有的是托梦给活着的亲朋好友,让对方烧点纸船过来。也不知道这其中是被扣了多少“汇率”,烧过来的东西零零散散的。或许,烧之前,那些纸船就是那种拉跨的模样。
黎云他们这些天搞试验,只烧了冥币,没有烧房子、车子等祭品,但逛逛那些丧葬用品店,也是看到了不少新鲜东西:手机平板、麻将棋牌、首饰化妆品、炸鸡套餐、车子飞机……就是没见过纸船。这种东西估摸着得定制,或是从其他渠道购买——比如纸质玩具、手工艺品。
黎云他们连冥币的汇率都没搞清楚,就更不知道烧那些东西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正在闹哄哄地进行着。
那些搞发明探险的还算安分。
人心浮动的结果是很多人蠢蠢欲动。
酆都城中没有杀人犯,但要说人人善良纯朴,那就是笑话了。
原本大家都是死人,有什么纷争,也因为“死都死了”,大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
财帛动人心,哪怕这财帛只是一串虚无缥缈的数字。更何况,这数字并不能完全算是虚无缥缈。
江龙昌和翠姐都没有去世很多年,不久前还回过人间一趟。江龙昌现在还在兴头上,光顾着和李叔搞研究呢。他和人间的联系也仅限于李叔和李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