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车礼亮逃到了安州城的第二天一早,安克诚、蔡门亨就做出了弃城南撤平壤府的决定,然后一边派人南下报信,一边不等平壤那边同意,就带着安州城的兵马百姓仓皇逃向了平壤城的方向。
对于安州牧使安克诚的这个决定,身在平壤府城的沈器成沈器周兄弟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又接到前方顺川城送来的消息,得知安州起义的兵马百姓已经弃城南下了。
顺川城派来报信的人,也带来了顺川城守将与义兵指挥们联名请求撤离的书信。
无可奈何的沈氏兄弟,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一切,但是却下令叫跟随安克诚撤退的车礼亮所部定州兵,接替平壤府派去的起义军,留在顺川城为安州撤离的百姓断后。
也亏得清虏兵马在拿下了定州城后,按照黄台吉的旨意驻兵城内休整了两天,要不然的话,他们恐怕连撤离的机会都没有了。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下午,一撤再撤的车礼亮所部残兵,跟在一批北方来的难民队伍后面,抵达了平壤城的北门外,即庆昌门外。
平壤府城,古称箕城,因为城内外遍植柳树,又有民间俗称叫作柳京。
此城地势高,又临大同江,是朝人南北水陆要害,也是李朝北方重镇雄城。
平壤府城原本城池高大,颇具规模,有外城、内城之分,而且外城各门又有瓮城,算得上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了。
但是,到了崇祯十三年,或者说到了伪清崇德五年的时候,平壤府城早已没了昔日重镇雄城的样子。
眼下城池的规模仍然不小,可是原来高大的外城以及诸多易守难攻的城防设施,已经荡然无存了。
——它们先是在清虏首次入寇的丁卯胡乱之中损毁严重,后又在清虏第二次入寇的丙子胡乱之后被清使勒令彻底拆除。
至于鼎盛时期内外城多达十数万的城中常住人口,也在一次次的战乱之中,锐减到了不足两万人。
当然了,十一月以来,随着北方二道各州府难民百姓的逃亡南下,眼下平壤府城的人口也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水平。
只是,骤然增加了数倍的人口,并没有给城池防御带来多少好处,反而使得连日来城中粮价飞涨,乞丐遍地,一片混乱。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从举旗反清之后一直实际主持城内事务的沈器成沈器周兄弟,内心的惶恐,一点不比从安州定州逃来的安克诚、蔡门亨、车礼亮他们少。
当天下午,车礼亮率领麾下残部,刚刚逃进庆昌门内,城北不远处就出现了清虏前锋马队的身影。
城上负责城防的小将柳之蔓,慌里慌张地下令关闭了城门,也将大批等待入城的难民百姓关在了城外。
初来乍到的清虏前锋马队只有数百人,他们来到城外,并没有发起攻城或者冲击城门,但是却将滞留城外的大批朝人难民,吓得干脆绕开城池,四散逃去。
城上的守军义兵,在柳之蔓的指挥下,战战兢兢地打响了城头的大将军炮,将试图接近城墙的清虏前锋马队打退了回去。
可是接下来清虏前锋马队在城外的绕城侦察,依然将城内的紧张气氛推向了。
“怎么办?怎么办?清虏前锋探马来了,他们的大军还会远吗?到底是守,是撤,我们得赶快拿定主意了,得赶快拿定主意了啊!”
刚刚被柳之蔓接应入城并被领到府衙拜见城内几位大佬的车礼亮,一进到府衙二堂议事厅,就听到有人急慌慌地这么说道。
“还撤?”
车礼亮自从逃出定州城之后不久,就对当时弃守定州的决定暗暗感到后悔,所以此时他一听见撤字,心里就是一阵突突。
当初他选择出逃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保存自己麾下的兵马,可是结果呢?
在城外的冰天雪地里面,他们彻底失去了城墙和房屋的保护。
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五千余兵马,在清虏大批骑兵马队的一路追击之下,最后只剩下千余人跟着他逃进了安州城。
更惨的是,他后来从辗转逃至安州城的难民嘴里听说,跟着定州牧使逃亡海岸方向的两三万逃难的百姓,几乎全军覆没。
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是仓皇出逃,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死守呢,结果又会如何?
最坏也不过就是全军覆没了吧。
如果数万军民死守定州城,那么无论如何,也一定能给清虏的兵马造成一些损失。
尤其是自己,杀一个清虏够本,杀两个就算赚一个,总好过现在背负着无尽的屈辱和悔恨苟活。
想到这里,车礼亮十分不满地,同时又带着些蔑视地看向了那个说话之人。
那人正是最近这段时间里平壤府城内的主事者兵曹判书沈器远的弟弟沈器成。
对这个沈器成,车礼亮的观感是十分复杂的。
早在九月下旬的时候,他们这些从镇江堡城返回各自任所准备改旗易帜抗虏反清的时候,这个沈器成比他们下手的早,出手也狠。
当时的沈器成,凭借其兵曹判书沈器远弟弟的身份,已经在平壤城内和介川矿场笼络了一批人,一接到镇江堡传出来的讨虏檄文,立刻就打起了大明征东将军杨振特命全权使者、朝人忠义归明军总监军的旗号,将介川矿场附近上万名矿工拉到了自己的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