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重步兵从缺口鱼贯而入,突入清军阵线之后,从侧翼和后方围攻,刀棍和斧头此起彼伏,清军阵线的人影迅速减少,各种尖利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残存的清军扭头就跑,防线土崩瓦解,安庆的银白色头盔在村口涌动,重步兵一拥而入,两面安庆营旗总旗帜立刻冲杀进去。后方观战的重甲兵和民夫齐声欢呼,一面百总旗在村口停顿片刻,也跟着进入王庄,接着庄朝正的认旗沿着大路向庄内推进。“大人,庄千总回报,亲兵千总部攻破村口,估算村中有两个至三个牛录,预计要用一个时辰清扫村内。”村外大道上,涂典吏兴奋的对庞雨汇报。“只给他半个时辰,周围的鞑子马上就围过来了,没有多余时间给他。”庞雨简短的说完又道,“村里的鞑子要跑,让陈如烈绕到东面出口拦截。”涂典吏指指东面,“大人,李重镇和李国政都绕过去了,定然也是去拦截鞑子去了。”庞雨举起远镜往右翼看去,李重镇的认旗果然已经进入营地,一路没有停留的往东深入,肯定是要绕到王庄东面出口,李国政的认旗相隔不远,都是差不多的方向。不管清军以前多威风,溃败的军队都毫无还手之力,跟流寇并无多大区别,此时要获得斩级功,就比平时对付阵容整齐的清军容易百倍,此时混乱之际,夺取贵重物品的机会也更多。李重镇虽然正面交战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多年的边军将领,骑兵交战经验丰富,什么时候能捡便宜是熟稔于心。现在清军溃败,必定要从东头逃窜,站在李重镇的角度,能自己获得真夷首级旗帜,当然比看庞雨的脸色稳妥得多。但根据庞雨跟他们的约定,几个骑兵营头此时应该护卫两翼,之后沿着大道向两个方向袭扰,逼迫清军将兵力用于护卫自身营地,防止清军快速集结兵力。现在右翼两个营头都跑光了,如果从右翼方向过来一股清军,就会直接冲击安庆营侧翼。而庞雨的远镜中,已经出现了一支百余人的清军从西南方赶来。庞雨接着回头看了看,周遇吉的两百多骑兵在侧后位置,营伍约束得很好。“让陈如烈填补右翼位置,告诉周副镇掩护我营后路,待我营车架和民夫进入王庄后,请周副镇按原计划袭扰其他各处鞑子营地。”庞雨看了看李重镇的位置,“就说本官议请他改沿官道破袭正东方向,尽量袭扰远些。”涂典吏立刻安排身边一名赞画去通知,那名赞画听到了庞雨的命令,不需要涂典吏重复叮嘱耽搁时间。此时一个塘马从右翼赶来,涂典吏示意他直接向庞雨回报,那塘马大声道,“督标中营联络赞画报,宣大督标中营的家丁斩了一百多百姓人头,都是剃过的,现下有几十骑仍在营地砍人头抢东西,一时收拢不起来,其他的由李副镇带着往东去了……”“派人跑步去告诉庄朝正,尽快堵住东头出口。”庞雨压下心头的怒气对涂典吏道,“你去告诉李重镇,鞑子的旗帜、兵器、活口都在我这里,他若是继续不认真打仗,这些东西我都给其他营头,再跟兵部上一本说他杀良冒功,他觉得兵部会不会认他的首级,让他立刻收拢人马沿大道往南破袭!还有李国政,提醒他按约定往东南破袭。”涂典吏立刻转身安排塘马传令,庞雨又将远镜转向左翼,曹变蛟的认旗还在,看着骑兵也少了些,有一面参将旗往王庄东头出口赶去,估计同样是去拦截王庄逃出的鞑子。但好在曹变蛟留了一半的兵力,还能掩护左翼。此时后面的车架沿着大路过来,庞雨连忙带着中军的人让到路边,身边的赞画都在忙着发布命令,转过头时涂典吏刚好回来,庞雨一夹马腹,“进村部署防御。”……“不要跟着亲兵进去,先帮着抬炮!”吴达财高声叫喊,让运送炮弹的民夫去把炮车推回大路。村口两侧的清军原本依靠围墙抵抗,安庆兵一时没有攻破,但村口失守后,墙后的清军立刻不战而溃,两翼的安庆重甲兵从各处缺口攻入。“不要推墙,不要推墙!自己防守还要用的,你听到没有,再推老子砍你,”吴达财单手拄着拐杖,沿着土墙边缘边走边骂,两个民夫像没听到一样,用铲子对着土墙猛铲,吴达财抽出腰刀,用刀背朝两人一通乱打,打得两个民夫抱头鼠窜。重步兵仍在陆续从缺口进村,吴达财当过正宗的百总,知道投入部队的速度越快,作战效果越好,如果平时就该把土墙拆掉。但重步兵攻克王庄,民夫队的工作才刚开始,夺取王庄之后马上就要转入防御,这道村庄边缘的土墙是很好的掩体,安庆营也需要用的,他自然不能让这些民夫脑袋发热破坏了。昨天庞雨跟辎重司制定过方案,但要到了此地现场,才知道有更多情况需要处理,辎重司的人都没打过仗,民夫更是乱哄哄的,吴达财只能找到一个就说一个,嗓子已经说得冒烟。吴达财眼角看到庞雨的认旗正通过村口,距离这个位置不远,赶紧提高音量,对着辎重司的两个百总大声吩咐,“把那些窝棚都拆了,不能挡着炮兵,车架搬不动的全都烧了,烧不过来就砸车轮,不让鞑子推着来攻……”庞雨的认旗刚过了村口,吴达财才停下来,庞雨的认旗丝毫没有停留,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叫喊,心头不免有点失望,此时口干舌燥,往腰间去摸椰瓢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椰瓢在卫兵那里,到处一看卫兵还落在后面,顿时怒从心头起,朝着那卫兵就一通大骂。拿到椰瓢补水之后,吴达财又跟两个辎重司的百总叮嘱一番,然后匆匆上了大路进入王庄。路口满地血污和尸体,几个穿锁子甲的安庆兵还在砸击对方的伤员,砸完后将尸体拖到旁边的屋里,吴达财看多了这种场面,毫不停留的继续往前走。村中到处是喊杀声,偶尔夹杂着火炮轰鸣,听着距离并不远,在村口一段都是安庆自己的车架,再往前走去,路上到处是无主的马匹和骡子在走动,街中不时还窜出几个逃跑的鞑子,很快被街中的重步兵和民夫打翻,接着围住乱砍乱刺。路边已经摆放着不少尸体,路面上到处散落着金银首饰等物品,街道中排列着许多车架,上面都是绸缎棉布等高价值的物品,街道中到处是血迹,十多名俘虏缩在墙边哭喊,几个安庆兵和一群民夫用棍棒乱打。旁边一个院子门口倒着一个白甲兵,脖子处淌出的血水流满地面,一把虎牙刀落在不远处,吴达财在门口看了看,门内还躺着两个鞑子,院子里面停着三架马车,两个重步兵在院中怒吼,有些女人的声音凄厉的哭喊着,吴达财想进去看看,但他跛着脚要跨过地上的尸体有点麻烦,便放弃了这个打算,转头继续往村里走去。再往前走一段,路中的重步兵越来越多,他们不断冲入沿街的各个房屋和院落,出来的时候大多提着几个脑袋,吴达财一路急赶,经过的很多院落中还有交战的打杀声。卫兵提着刀跟在吴达财身边,小心翼翼的护卫着,吴达财一路前行,所幸并未遇到危险,终于看到庞雨的认旗,这位上官就停在路中间,正和涂典吏、庄朝正在一起说着什么。吴达财匆匆赶过去,刚好涂典吏说完一段在换气,吴达财抓住机会对庞雨道,“恭贺大人攻克王庄,民夫队已在西头村口布防,然则王庄周遭情形与前预料有不同,属下还有些想法需要跟大人和庄千总报上。”庞雨对吴达财点头,示意他先说。“属下以为,大人夺取王庄不只是要截断道路,还要从王庄接应各营骑兵,所以这个东西两头大道是最好进出的,一定要留下给骑兵过路的地方。而则周遭的窝棚太多,要烧掉免得挡住炮兵,三则炮兵仍要多放在两头,鞑子要攻村,最方便也是顺着道路来。四则民夫也可用……”庞雨一直等吴达财说完后,才对庄朝正道,“副总文书官说的颇为在理,庄千总你将亲兵部的赞画调一个给吴副总文书官,便于民夫队配合。”那边庄朝正立刻应了,涂典吏得了这个空闲,才接着方才的话说道,“鞑子若是要攻王庄,需要至少一千马甲防护外围,牵制南岸各营,另外至少再调三千人马才能攻打王庄,便是勤王军其他各部对北岸鞑子的牵制非常要紧,特别是云镇一千多骑马家丁,北岸鞑子骑兵是比王朴多,但处处都要防,只要王朴过去现一下身,鞑子各牛录都有自个的辎重人畜要看守,就调不出多少兵来。”吴达财赶紧又接道,“王庄南边被截断鞑子的能卖力来打,就要各营卖力袭扰,鞑子那么大的营地,必须留大部分留守才防得过来,各家骑兵务必要往远处袭扰,不让鞑子掌握行踪,突袭之时快速果敢,打完即走,鞑子营地一乱,顾不上调兵了,骑兵又可袭扰下一处。”庞雨连连点头,从王庄的战斗情况判断,这村里只有不超过三个牛录,最大可能是两个,入边清军每牛录大概六十真夷,附加一些能用的包衣,兵力大概两百左右,前后营地相连,附近有其他牛录可以很快赶来,短时间就能集结三四百骑兵,组织度和纪律性更高,马匹和甲胄水平更好,足够对付明军一个总兵的家丁。贾庄战后,明军已经放弃大规模作战,清军也进入了一种作战惯性,济南北上途中谭泰领兵伏击了一次尾随的王朴,让王朴损失百余家丁,从此之后明军更是小心翼翼,基本只进行散兵游斗,尽量减小作战风险。大部分时间中,清军还有哨骑掌控周边情况,又占据机动性优势,一路走来都很顺利,明军家丁的零散斩获,对庞大的清军数量来说,基本算没有影响,清军形成了惯性,也产生了懈怠,对周围的明军活动不再敏感。突袭王庄的战斗,几乎是临时起意,不但清军没有想到,连明军自己也没有料到,即便是庞雨本人,在昨天之前也丝毫没有计划过。现在顺利夺取王庄,清军形势急剧恶化,至少正红旗十分被动,昨晚游骑兵的夜间远镜侦察表明,王庄南方各个村子都有营地,范围至少还有十里,被截断的鞑子不在少数。现在的清军负担沉重队形臃肿,早已不是入关时那支具备高度机动性的军队,要抽调人马都不容易。王庄还可以成为骑兵的接应基地,从这里出发可以骚扰各处行军队列,所有没有过河的清军都会受到影响。此时东面一声炮响,接着一阵欢呼,庞雨带着众人往前赶去,是重步兵已经占据东头村口。庞雨走出王庄的东面出口,这里与西面村口差不多,漫野的窝棚和车架间密布人畜。有十多名清军刚刚从王庄逃出,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一伙明军家丁围攻,看不出是那一个营头的。片刻间就有几个清军落马,那伙家丁顿时都跳下马,提着腰刀争抢首级和甲胄,几个家丁互相拉扯,在地上滚作一团,剩下的清军拼命打马绝尘而去。庞雨转头看了看,亲手召过来两名等候的塘马,“立刻去报孙都堂,我营已夺取王庄截断道路,现就地转入防御,请他调派其余各部勤王军,牵制杨村已过河鞑子,务必不让鞑子汇聚兵马回援。”待塘马离开之后,外面旷野上响起号音,庞雨站上旁边一个车架,举起远镜观察周围,东面出现了一支三百人以上的清军骑兵,曹变蛟正在收拢人马。此时辎重司来报,所有民夫、炮兵、军医院和车架都已经进入王庄。“通知各营头,安庆营将稳守王庄接应,请所有营头骑兵按计划袭扰鞑子各处营地。”庞雨说罢看着东方的天际,口中低声道,“岳托,王庄丢了,看你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