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并不是庸医,他常为洛阳城中达官贵人内眷看病,深受信任。但从前的内眷内不包括妾室和通房。说得不好听一些,妾室和通房不过是有名头的丫鬟罢了,他诊脉时面色隐有薄怒,后逐渐凝重。脉象摸了许久,大夫伸手向外,示意去僻静处说话:“大人,可否……”魏修察觉到不对,不过一次高热,有何见不得人?除非还有别的隐情。事涉春晓,魏修忍下不耐,挥手示意众人离开,将大夫带离卧室方问道:“如何?”大夫到底是位良医,纵然觉得为妾室或者通房看病实在屈辱,此时也少全盘托出:“病人似乎曾喝过凉药,此药含毒霸道,以至于病人月潮不准、手脚冰凉。”“此次内寒外寒同时出现,身体承受不住,这才发了高热,需得好好调养。”魏修面无表情,左手不知何时握紧:“凉药?”听出魏修疑问,大夫才察觉到他似乎并不知晓,难不成是什么后宅阴私?他暗叹倒霉,明白今日事难以善了,索性说得更详细些:“凉药乃是避孕之药,多以红花、水银为材。”他还有一句未曾说出,便是这药过于伤身体,除了青楼女子几乎不会有人用。可床上那人并无风尘气,此事着实蹊跷。红花、水银……魏修是读书人,也曾读过不少医书,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可他不明白春晓为什么会喝凉药,府上从未熬制过此物!许久,魏修声音低了许多:“可有滋补方子?”大夫没有思考直接摇头:“凉药虽然称为药,实际上却是毒,无解。”“你!”魏修眼中闪出愤怒:“庸医!”大夫也不恼:“大人见谅,我才疏学浅,不如去到医馆院一瞧,说不定会有方子。”忍一时气总比丢了命好,他已认出面前这男子身着云锦,价比黄金,非勋贵而不得,他一个大夫哪里招惹得起。出门后,大夫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身旁向西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大夫,大概有五十两左右:“多谢您深夜行医,剩下的事情您应该也明白。”大夫让药童接过,面容好了许多:“自然。”他为大户人家看病多年,医术好是一方面,嘴严更是重中之重。上了马车,大夫重重吐出一口气,药童不过十一二岁,正是好奇的时候,见师傅神色不如以往少不得询问一二。大夫没什么好心情,反倒教药童一句:“你呀,以后离这些高门大户远一些。”药童不解,寻常人家看病赚不得钱,大户人家反倒给的多,师傅为何这样说?大夫没再多说,闭目养神。他行医近二十年,见过的后宅阴私实在太多,被灌了凉药的人也不是今天这一个。他幽幽叹口气,到底还是女子受累。魏修正坐在床侧看着睡梦中的春晓,此时的她远不如以往安宁,被高热折磨的脸颊呈现不自然的暗红,嘴唇发干,额头时不时出汗,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堆积在额头,显得有些邋遢。魏修未假手于人,亲自为春晓梳洗,待到丫鬟捧来药,他接过汤匙自己喝了两口,只觉舌尖发苦,春晓一贯不爱酸苦之物,眼下却得受这样的折磨。“春晓,来喝药。”魏修将人扶起来,一勺一勺喂进去。春晓烧得迷迷糊糊,味觉消失大半,纵然吃不出来太多苦,但也觉得难咽,一碗药洒得到处都是,魏修并未放任,喂了三次,估摸着喝够了药才放春晓入睡。今夜折腾许久,向西打了个哈欠到底上前:“大人,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他没敢进内室,只在门外道:“娘子身边自有丫鬟们伺候,您也得照顾好自己身体。”屋内无人回答,向西耸了耸肩退下,开始胡思乱想。他从小跟在公子身边,虽然没有向东聪明可靠,但也算深受信任,时时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可他从未见过公子对人这样上心过。汴京贵女多大胆肆意,喜爱魏修的不在少数,参加宴会时也曾当面被赠花。向西见过不少贵女羞红了脸递上一株兰草,可公子从未收过,礼貌推拒……近两年府上催魏修结亲动作越发频繁,向西也曾见过公子一脸不在意听着世子和夫人说起汴京好女,似乎结亲那人不是自己一般。妻者,齐也。向西有些明白公子为何如此挑剔,满京城的公子哥儿加起来也比不过他家公子。但让向西更摸不着头脑的是公子也极为自制。摘得探花郎时,春风得意马蹄疾,公子也曾于青楼楚馆停留,后来成为东宫属官后越发自制,府上夫人安排了多少丫鬟,环肥燕瘦,琴棋书画,偏偏没得了公子一个眼神。向西本以为公子娶妻后才会改变,谁料去了一趟福建路全都变了。向西实在不明白春晓有什么好的。春晓的确美,向西曾听公子赞容貌若春日拂晓之际牡丹花,艳而不妖。可汴京才是群芳聚集所在,还有些金发碧眼的异邦女子,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汴京贵女礼仪周全又精通诗书,马球也打得漂亮,日后管理中匮定是一把好手。春晓呢,丫鬟出身,平日里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字写得像狗爬,缺胳膊少腿……想到春晓写的字,向西不自居露出笑容,他是在收拾公子书房时见到的,初看还以为是废纸,若不是公子开口,他说不定早给扔了。公子到底怎么喜欢她的?向西挠了挠后脑,春晓性格也不好,总是顶撞公子……难不成公子便是喜欢不听他话的女子?这个想法一出现,向西打了个寒颤:公子应该不是这种人吧?!魏修在屋内喊了两声向西没听到回答,起身开门后就见到向西一脸惶恐,似乎发生了什么极为惊讶的事情。“向西。”魏修没有追问,站至向西面前,再次开口:“你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