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税重,不代表商人们就能高高兴兴交钱。说起来,赚钱的人永远比花钱的人更爱钱,因为他们知道每一两银子是怎么赚来的。当然,这话有些片面,因为那些大商人们其实不缺那一点,可问题就在这里面。如今的平江府知府乃是魏修,他和张伯啸谁好谁坏并不能一概而论,可有一点,魏修的身份从来不是个普通人,他出身勋贵,从小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寻常的东西根本无法打动他,或者说有他这样身份其实也没办法靠一般的东西打动。商人喜欢送礼,因为商籍不能科考不能参军,他们坐拥财富,呼奴唤婢,在家中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没有人会看到他们身上的绸缎是不是贡品,是不是犯禁。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可在上官面前,他们就像最温顺的狗一样。南来北往的每一道关卡都不是轻易通过,层层关税下来,他们能赚的只是辛苦钱。可辛苦钱哪里够?从前他们只能送礼,一次性送个大的,求个通融,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心痛一次,一年无虞。一开始他们也想这般对魏修,可那些珍宝送过去,却连门都进不去。并不是说魏修清高,看不得金银,而是他什么都不缺,这些东西俗了些。商人们慌了起来,越发搜罗新奇玩意儿,却怎么都不得其法,直到开始主收商税,着急赚钱的商人们战战兢兢交了上去,不敢有半点懈怠。一次不多,比送礼便宜许多,可他们还是担心。毕竟魏修手里有兵,谁知道他会不会过河拆桥,拿了他们的税银还要他们的家当。他们的小心,魏修全然懂得,收到了足够的税银就让人赶紧出海。也就是从那日开始,商人们才知道魏修不喜欢礼物,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偏偏金银最俗,他却最爱。商人们也有偷奸耍滑的,虚报错报不少,魏修也没有全抓,只是时不时抽检一番,没查到就是运气好,可查到了就不是补交的数目,而是两倍三倍五倍十倍的罚银。商人们不怕查,可他们怕不确定性。一开始还想要赌赌运气,直到看到魏修罚钱毫不手软,谁来说情都没用,这才歇了心思好好干活。每次出门都得交一笔钱,商人们自然不爽,可盘账时才发现不比去年少,甚至还多了一些。这其中固然有平江府一切步入正轨的原因,也能说明当初送礼实在太多。魏修的好,商人们才算懂了些。共赢:魏修得了税款,今年的考核定然不差,商人们有了官兵护送,极少出现匪患,就算有也十分轻松解决,虽然高昂的费用让商人们咬牙,可他们却想着钱都花了,东西自然要多带些。一来二去,平江府的渡口昼夜不歇,如今乃是除夕也有不少人忙活。赚得多花得多,这对魏修而言是一个好循环,税款充足,他能交差的同时也不会太过分,自己吃肉也会给下面的人留下不少肉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算大方。好不容易搬完了一些东西,民夫抹了抹汗,顾不得身上闷热,赶紧将一旁的厚袄子床上,避免着凉。烟花绽放之际,民夫们下意识抬头就看到绚烂夺目,实在是太过美好,让人移不开眼睛。“忙了这些天,明天回去买肉吃。”“孩他娘衣服就没一件好的,也得买一套。”“过年啦……”孩童的声音肆意快乐,纯稚的声音响起,周围人都扬起笑容,一同感受着温馨时刻。春晓站在高楼之上,烟花绽放时她正被魏修揽在怀中,两人无言欣赏着天空。不知为何,春晓却没有往日那样喜欢,她知道这是魏修专门为她准备的。这时的烟花其实没什么花样,因为研发它们本就不是为了欣赏娱乐,而是为了攻城略地,他们很难配比,一不小心就会出现爆炸声很大,却没有烟花的场景,这显然不够。魏修显然不想要这个答案。汴京有,为何平江府没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好在魏修很快也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卷。抬起头,春晓耳边已听不到任何东西,可她还是能清楚到魏修的存在。不是身后炙热的温度,而是目光所及的所有。春晓看着下面的人露着笑容,脚步轻快,再贫穷的父母也会从袖子里翻出两枚铜板,买些吃食给小孩子。这样的画面让春晓有些不敢相信,去年他们来到此处时,还曾见过流民难安,为什么如今看不到了?因为缺人。平江府现在很缺能做力气活的人,他们靠着一把力气吃饭,是渡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魏修接手平江府后,便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不曾下定决心,直到春晓说给他的主意。“同样都是活着,他们肯定愿意自食其力而非坑蒙拐骗或者磕头恳求。”还说了些什么,春晓甚至有些想不来。她甚至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天,她第一次踏出知府后宅。一切都是那么好,好到她不敢相信。春晓的眼睛渐渐变得迷茫,魏修如今也有了诸多变化,最为显著的一点便是他真的能听进去春晓所说的东西,而非从前忽视轻视。春晓说要延长白日买卖的时间,东西两坊便和其他地方不同,晚间依旧灯火通明;春晓说佳节特别,是个赚钱的好时机,那么,每逢佳节,平江府内总会格外热闹,人们渐渐习惯踏出房门享受生活,时不时掏出铜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魏修没有说话,春晓的耳边却萦绕着字字句句。原来她说得那些,魏修都听了进去,她本以为魏修不会在意这些,可她真的看到了一切。她突然明白了魏修为何带她出门,他是想要春晓看看。他魏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治下的民众是何种模样,而春晓所说过的话他都记得清楚,只是如今一一展开。这是魏修魏知府今年的卓越政绩,更是一篇细节满满的情书,点点滴滴,只为一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