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扶柳笑了笑,这个世上谁会在乎她的死活呢?只有傻子才会喜欢她吧?她就这样在房中枯坐一夜,杨峰一直不曾注意,直到第二日清晨也没有见到扶柳的身影时,这才皱眉:“难不成是病了?”他不喜欢扶柳,却不是个坏人,说得上好官,而扶柳待张伯啸很好,仅这一样,杨峰就不会对扶柳多加苛责,但张伯啸要娶扶柳的话另说。
“女子就是麻烦。”身边并无合适的下人,杨峰只好自己起身,看看扶柳的情况,谁料刚一开门就见到扶柳站在门外,好歹没把他吓出病来,他胡子都飞了起来,却见到扶柳跪倒在地。
“杨大人,我想去照顾张大人,求您给我这个机会。”扶柳梳洗干净,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她声音不高,却很坦然。
杨峰眯了眯眼睛,没有答应扶柳,却问了一句话:“你读过书?”这些日子,杨峰在此处都是由扶柳照顾,他从不知道这样一个女子认字,所以并不曾防范,可他昨晚才想着找人到裕王身边,谁曾想扶柳就读懂了安排,今天还在毛遂自荐。
这般不畏死的扶柳,却得不到杨峰半句欣赏,他的心中满是怀疑。是谁,是谁将一个认字的青楼女子安排到了张伯啸身边,是不是裕王,这局棋,裕王是不是很早就在布局?
“回大人的话,奴从前只认识自己的名字。”扶柳笑了笑,满是苦涩,说是名字,扶柳哪里算她的名字,而她当初选择这个名字,不过是依稀记得家门口的小河处有两棵柳树,初春时像是青绿色薄雾,看着格外好看。
“是张大人教了奴家。”扶柳并未提及太多,杨峰对她的讨厌丝毫不遮掩,她又何必提起他不喜欢的事情。
红袖添香?杨峰还是不信,不是不信扶柳说的话,而是不信自家学生有这样的文人风流……他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随我进来吧。”一大早上就跪下,他又没说什么,何必这样惶恐,倒显得他是什么坏人一般……
扶柳心中一喜,却不曾注意杨峰态度转变,连忙跟了上去,可杨峰却没有答应她口中请求的事情。
“裕王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杨峰并非敷衍扶柳,而是他也没有把握。裕王看似吊儿郎当,贸然造反人也有点疯,裕王府却像个铁桶一般。杨峰先前也算未雨绸缪,可没怎么用心,那探子现在还混不到内院,别说打听消息了,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扶柳安静听着不曾反驳,只是蹙眉想说些什么,但杨峰没有给她说话机会。
“你既然读过书,我昨晚写的信你应该也看到了。”杨峰拿出一封信放到扶柳面前:“这封写给平江府知府魏修的信,你应该认识他。”
“裕王封锁了汴京,许多事情传不到外面,皇城虽有官家在,却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官家需要兵马。”知道扶柳读过书,杨峰也没有再文邹邹的长篇大论,反而用比较简单的话向扶柳解释。
“算算时间和距离,只有平江府有兵马,你拿我的信去找魏修,让他即刻回京。”事实上,官家手中还有不少兵马,但他没动,杨峰也不好逼着他老人家,反正这天下不姓杨,他们一家人斗,他就尽人臣之事吧。
魏修……听到这个名字,扶柳脑中率先浮现的却是春晓的模样。
“好。”扶柳接下了信,没有半句怨言,尽管她想以身犯险去到裕王府照顾张伯啸,可没有杨峰等人的帮助,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如今听从杨峰的安排,早一点搬来兵马,早一些出城也是好事。
见扶柳身影渐渐远离,杨峰张了张嘴,到底开口道:“你可知道如何出城?”扶柳并不是唯一一个送信的人,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也是杨峰临时起意。他的那些随从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却也单挑十几人不在话下,可这个扶柳,却是个弱女子。
扶柳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杨大人请放心,这封信,我就算挖地道,我也能挖到平江府。”
这话说得像个玩笑话,可扶柳的语气中满是认真,让在屋中的杨峰愣在原地,许久才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叹了一句:“可惜。”
不远处的屋内,秋氏刚刚用完药,看着杨安仪身姿袅袅,格外瘦弱,也叹了一句:“可惜。”
早在知道杨安仪的想法时,秋氏的态度一变再变,如今看着瘦弱却努力的杨安仪,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儿子魏修的婚事从来都不由她自己决定,他们都需要听老国公魏泽的意思,不过魏修之前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国公反倒缓了缓步子,没有那样急切,谁曾想就遇到了裕王造反的事情,一切都得重新想过。想到此,秋氏苦笑一声,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何必想这些事情。
魏泽已经彻底清醒,他又瘦了些,精神却很好,比儿子魏旭好上许多,只是身子骨跟不上,只能让魏旭代笔。
“写两封信。”魏泽吩咐儿子魏旭,魏旭不敢有丝毫不满,连忙提笔写信,只是越写越惊讶,最后甚至惊呼出声:“父亲,您这事要做什么?”
“您这是助纣为虐!”魏泽竟然让藏在暗处的人投靠裕王,这不是为裕王增砖添瓦吗!莫非父亲老糊涂了不成?魏旭忍不住抬头打量,额头却被一物件砸了下,不疼却有些吃惊。
魏旭的惊呼没有得到魏泽一个眼神,魏泽阖着眼睛,手中的荷包准确无误地丢在了魏旭头上。
“我说什么你就些什么,何时这般多嘴?难不成我老了你就不听为父的话了?”
一句不孝压过来,魏旭哪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二话不说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儿子知错。”然后迅速提笔写信。
等到几封信写完,魏旭的里衣都湿了大半,魏泽仔细看过才让他赶紧送信,别耽误了时间。
门外,杨安仪端着药已经等了一刻钟左右,见魏旭匆匆忙忙出来,她敲了敲门才道:“魏国公,该用药了。”
“请进。”魏泽已经许久不听人这般喊自己,他不怎么出门,家中都喊他老国公,他轻咳一声看着缓缓而来的杨安仪。
杨安仪将药端给魏泽时便看到一个荷包掉落在地,看上面的花纹样式颇为普通,甚至因为主人长久摩擦显得有些破旧,她随即收回目光,魏泽不开口,她就当没有看到。
魏泽接过药一饮而尽,对常人来说苦到发麻的药,对他而言就和茶水没有任何区别,他还不会吃饭就会喝药,能活到现在全靠魏家每年往寺庙道观运钱,佛祖道祖保佑罢了。
“杨姑娘,可否麻烦你,帮我捡一下荷包?”魏修将碗放置一旁,嘶哑开口,像是一个不良于行的老病人。
杨安仪自然不会拒绝,捡起荷包,还轻轻拍了两下,谁料荷包并未锁紧,她的动作使得荷包内的东西滑了出来。她的眼睛瞬间睁大,那是一片花瓣,一片衰落枯黄的花瓣。
花瓣干枯非常,已经分不清这花瓣的颜色是因为日子太久,还是因为它本就是金色。
“魏国公……”杨安仪不敢再瞧,小心翼翼将花瓣交给魏泽,担心一不小心将花瓣弄碎,惹来怒火。
魏泽伸手接过,笑了笑:“多谢。”他清楚看到金莲花瓣已碎,像是找到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