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觉得这位柳夫人认识……”带着雪娘一起睡觉的钱六娘始终清醒着,脑中不断闪过这样一句话。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在雪娘睡得沉,一时间也没有醒来。
彭五郎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送扶柳离开时他坐着驴车,甚至为了不暴露身份,包下了驴车,花一点也不犹豫的花了五十文,回来时却为了省下两文钱,一路走回家。
见家中漆黑一片,彭五郎心知妻儿早已休息,谁料他刚刚推开门,就见钱六娘披着衣服出来,站在屋檐下对他微笑道:“回来了。”
“嗯。”彭五郎压低声音道,担心吵醒雪娘,他快步走过去紧紧握着钱六娘的手。昏黄的烛火下,彭五郎一路走来的疲惫瞬间消失大半。
钱六娘脸色微红,借着为准备吃食,小步挪开,两人成婚多年,依旧腼腆。
时间太晚,钱六娘自然不好再烧水做饭,端来晚间留好的饭菜。见彭五郎狼吞虎咽,她则借着烛火,缝补雪娘有些破损的衣服。忽然,她手一顿,摸出来两片金叶子。
“这……”在昏暗不明的房间,金叶子的光泽依旧诱人。二人呼吸都轻了些,除了替春晓当东西,他们没见过金子呢。
将金叶子放在桌上,钱六娘轻声补充道:“应该是柳娘子留下来的。”见彭五郎不说话,她又道:“五郎,你说,柳夫人是不是认识……”
钱六娘没有说完,彭五郎已经明白钱六娘的意思。
“你收着吧。”送走扶柳后,彭五郎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夫妻二人终于缓过神,知道扶柳没有恶意,开始思索起扶柳为何会对‘彭七娘’这般在意,为何到家中后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除了她们二人认识或是熟识,再没有别的可能。
屋中一时陷入沈默,不知是谁吐出一句:“也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
院中寂静一片,偶有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声音。
去金陵的路上比扶柳想象中安稳,路上商队越来越多,美结伴同姓。扶柳少言寡语却在路上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有因为给了商队五两银子就高高在上。看在她还算勤快,商队几个伙计对她也很客气,扶柳也听说了不少事情。
现在不仅是汴京大乱,从前富庶的江南也乱得不成样子。唯有金陵城有不少驻军,才能在一片战火中屹立不倒。如今江南两路和两浙路的达官贵人们纷纷前往金陵避祸,商人们也是这般。不过商人除了避祸还想要大赚一笔,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还担心东西卖不出去吗?因此去往金陵的路上虽然不太平,可商队却不少。
路上难免会出现些匪盗,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一是因为几个商队一起走,每家都带着镖师和护卫,在人数上就占了不少优势;二是路上的这些匪寇不过是被倭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普通百姓罢了。
“可怜吶。”商队刚刚解决了几个拦路抢劫的强人,掌柜坐在马车上柜啧啧可怜道,下一瞬就让护卫砍了那人的脑袋,一点也不犹豫,甚至不为自己解释一句,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强人可怜,难道他们这些人就不可怜吗?强人被倭人所害就该和倭人斗,为何为难过往的商队,不就是柿子捡软的捏,瞧着他们好欺负。
他们商队人多,能安全离开,若是那些人少的商队,或是一个人走山路,岂不是要死在他们刀下?扶柳并没有那么多菩萨心肠,她看着死不瞑目的匪寇,手中还握着菜刀,上面也曾沾染他人血色。
有惊无险到了金陵,扶柳终于起身,商队其他人见她并不像路引所说不良于行也不在意,难不成他们这些人的路引就全是真的吗?在外行走的商人自然有他自己的渠道。
扶柳跟着商队一起进了金陵城,想要找船去平江府,却让众人嘲笑了一番:“你这个小娘子真是不要命,平江府早被裕王大军围困,你去那里就是找死。”
茶馆之中有人大声嘲笑道,扶柳听后面色苍白。因着金陵十分繁华,比汴京也差不了什么,除了进城时检查比较严格外,城内竟然没什么大变化,所有人都对金陵高高的城墙充满信心。扶柳还以为会比较顺利,谁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固若金汤的金陵城,挡下了裕王大军的一次次进攻,使得大军无功而返,可也将金陵城的人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固执地认为只有待在金陵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也不愿再去面对外面的风雨。
扶柳张了张嘴,这里固然安全,可平江府呢?她起身离开,来到渡口,船夫都在热情揽客,听了扶柳的话却都摇头,反倒好心劝扶柳:“娘子,外面太危险了。”船夫经常在外划船,说得上消息灵通,比普通人更明白外面的危险,纵然扶柳提出很高的价钱,他们也不敢接。钱很好,可命更重要。
怎么办?被所有船夫拒绝的扶柳已然受不住打击,她小跑着离开躲在角落,不停地问着自己该怎么办?
为什么她总是这般无用,如果是春晓在这处一定会有办法的!
河水缓缓流淌,不懂人们的喜怒哀乐。
直到有笑声传入扶柳耳中,她抬头看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江上满是青楼女子的花船,轻歌曼舞吸引着一位位王孙,那些人每个人都在笑,河岸两旁也有不少人艳羡地看着。
“这个女人真了不得,她的花船一开始不过几十两银子,等她勾得那些郎君后。瞧瞧,现在的花船怕不是得千两银子。”男子啧啧称奇,嘴里满是鄙视青楼女子的话语,可眼中却流露出渴望。
扶柳不知何时收了悲伤,她站起身,勉强撑住身体,看着不远处的船只,周围男子的呼喝声音不断传来,她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条船不过几十两银子?既然船夫不肯载她,她干脆买一条船就是!
“客人,坐船吶?”船夫抬起头,熟练地招呼来人,如今江上都是青楼女子的花船,他这个灰扑扑的船看着有些普通,但也是揽生意的好机会,要知道那些有名有姓的青楼女子花船不肯随意让人上船,若要上去,肯定得丢不少金银珠宝。
总有些风流鬼,口袋空空又垂涎美色,只能登上小船,企图靠近花船,好看一看美人儿,能占些口头便宜也觉得高兴。
船夫以为这次的客人也是这般想,谁知道扶柳是个女子,还开口就要买下他的船。
“不卖。”船夫果断摇头,甚至不曾开价,他以划船为生,这船虽然有些年头,却也是他的老伙计,哪能说卖就卖。
扶柳听得心中一堵,好不容易膨胀来的信心,瞬间消失一半。退意再次萌生,迈步离开之际,脑中闪过春晓曾说过的玩笑话。
“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扶柳摸了摸金叶子,如今她身上只剩下钱了。
“老伯,你看这个够吗?”扶柳强撑着笑,拿出一片金叶子。她还有理智,没有大张旗鼓的展露金银,只是给船夫偷偷瞧了一眼。
划船的船夫一开始并没有把扶柳的话放在心上,听到扶柳不坐船就准备去别处招揽生意,直到金叶子折射出花船红红绿绿的光芒,一下吸引了他的视线。
金叶子!船夫的动作一下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