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阴冷,扶柳睁眼时浑身无力,稍稍动一下便觉得疼得厉害,她扯起嘴角苦涩一笑,想到昨晚白士诚所说的那句话:“这才多长时间便受不得苦了?”昨日白士诚深夜而来,扶柳吃了不少苦头,疼得厉害时求饶,只得到这样一句话。扶柳收拾完自己,外面天色已大亮,她穿着素雅走出门外,看着街边人来人往,终于露出笑容。春晓常说喜爱人间烟火气,扶柳从前并不明白,直到现在才明白安稳难得,她欣赏了一会这才找到马车一路赶去绣楼。这处绣楼于苏州名声不显,难得的是绣楼提出“以工代银”,让家中贫穷的女子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存活,扶柳本想用剩下的银两求一个机会,却被断然拒绝,掌柜说话倒是直白:“我们这不少未及笄的女子,到底有些耽误名声。”扶柳虽然遗憾,但也接受,直到白士诚主动帮忙,她不知道白士诚如何做的,只知道那掌柜的第二日便让她去学手艺、做事情,只是多有敷衍,扶柳并不意外,每五日便过去学手艺。绣楼的人见扶柳来了,赶紧扭脸,一副不愿多看的模样,扶柳面上浅笑未有半分落下,慢慢进门,准备找绣娘学分线、配色。“等等。”掌柜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拦在扶柳面前:“先别过去,你跟我来。”扶柳柔顺点头,乖巧跟在掌柜身后。绣楼后面便是掌柜居所,她指着一旁凳子对扶柳道:“坐吧。”“多谢叶掌柜。”扶柳颔首坐下,却听不到叶掌柜开口,心中疑问,抬头间看到叶掌柜眼中怜悯一闪而过。怜悯。。。。。。扶柳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而她无力阻止。叶巧出身贫寒,却有一双巧手,家中有远亲曾在大户人家做绣娘,见她聪慧,索性收作弟子。叶巧极有天赋,三岁拿针,五岁绣花鸟,十岁便能绣屏风,及笄后也曾去到不少大户人家府上教学女红,后来远亲生病,叶巧伺候三年,远亲去世后,叶巧花光积蓄于苏州开了这家明月绣楼,如今已有五年,绣楼不大不小,名声不显不当出头鸟,银两也不少赚,叶巧自觉得意。曾经的农女,现在的绣楼掌柜叶巧并不喜欢被人威胁,而扶柳的出现就让她即为不喜。扶柳命不好,从小走丢被卖入青楼,苟活至今,如今脱籍想要找个正经活路。凭心而论,叶巧喜欢这样的女子,不似一般女子柔弱可欺。前提是她别找上自己的明月绣楼。扶柳觉得绣楼名声好,叶巧自然没话说,但扶柳想来那不行,纵然扶柳能交上不少束脩,她也不会同意。绣楼本就多未婚女子,加上还有不少学手艺的丫头,突然来一个妓女,这样她的绣楼还怎么开,那些绣品还有人买吗?扶柳好说话,倒也不曾为难,叶巧曾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料没过两天途径苏州县城的绣品竟然被捕快收走,整个绣楼一个月的努力全部白费。叶巧不是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可事情透露着诡异,她正要亲自前往县城看看情况,就有人拿着信件登门。她现在还记得咬牙接下扶柳的愤怒,如今却是不同了。扶柳是个不错的人,可她的出现就是个错误。“柳娘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叶巧见扶柳抬头,果断开口道:“绣楼这种地方总是辛苦些,加上最近生意也不好。。。。。。”叶巧话没说完,扶柳已明白她其中含义,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现在。叶巧似乎看懂了她未出口的疑惑,叹气道:“我不过是个商人,没什么大本事,官老爷发话,我只能照办。”接下扶柳是那位白主簿的手笔,逼扶柳离开自然也是他的授意。纵然知道男子薄情,叶巧活了三十多年来也不曾见过白主簿这样翻脸不认人的男子。扶柳苦笑,早在接受白士诚帮忙进入绣楼学手艺之时就应该明白,如有一天惹恼了他不会有好下场。起身时摇摇欲坠,一旁的叶巧扶了她一把,叶巧见她失魂模样,索性好人做到底,将人送至门口喊来一辆马车,听见扶柳道谢,叶巧声音压低:“柳娘子不如去往汴京,那处山高路远,再找找门路彻底换了户籍,才是正事。”这是贴心之言,扶柳再次拜谢回到家中只觉浑身疲惫,想起叶巧之言,她何尝不想有个新户籍,可世间诸事哪有那么容易。青楼女子本就是下九流,能够脱籍已是万幸,如今走到苏州殊为不易,她并不认识什么官员走后门,也没有金山银山开路,外面小雨又至,扶柳抱着双膝寻找解决办法。昨日与白士诚几位大人说话,尽管多有探寻,扶柳依旧没能说出些什么,只说个名字,不曾提起倚翠楼之事。白士诚和那位骆大人自然不满意,好在还有位张大人解围……张大人,扶柳将脸凑向膝盖,若她能遇到张大人这样的好官就好了。随即又笑一下,那位张大人洁身自好,白士诚让她为众人斟酒时只有他摇头:“多谢娘子。”这样的大人哪里会流连于青楼楚馆,她自然见不到。扶柳又想到春晓曾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凡事不如靠自己,可她能做什么呢?那么些年浑浑噩噩,除了床上那点子事其他什么也不会。春晓……扶柳猛地从床上跳下,她要去找春晓,求她帮忙,她想学梳妆,若是于富贵处倒也足够糊口。扶柳一路催促着马车赶往常去的荷花街,敲了许久的后门才有人来应,谁料那人一见她便将门关上,扶柳哀求许久,看门婆子烦得厉害这才开了门啐她一口:“吵什么!”她上下打量一眼扶柳,面露不屑:“千人骑的玩意儿还敢来找我家姑娘?”“我昨日才来过。”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扶柳清楚记得面前人殷勤的将她带至春晓面前,为何今日进不去。婆子嘲讽一笑:“我老婆子可不知道这些,我家主人说了,自今日起,谁也不见。”“请回吧。”门猛地被关上,不曾给扶柳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