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上层东侧靠窗的一个单间之中,崔柏远正发疯似地用凳子砸着桌子,几名医署的医工手忙脚乱地将一名被打伤的医官抬走,牢门外,站着一圈狱卒,看着崔柏远在牢房内肆意打砸,却无人敢于上前阻止。
“妈的,这兔崽子,还来了劲了。”同样闻讯赶来的狱丞张大成见状,边骂骂咧咧,边撸起袖子,目光四处看着,俨然便是想找一个趁手的家伙事儿。旋即,他看到不知谁立在走廊上的一根碗口粗大杖,便立即上前拿起,便要向牢房中冲去。
“开门!”张大成喝令一旁的狱卒们。之前因为冯既白和陆见来回斗法,张大成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已经郁郁了好久。尤其杨胜差点被冯既白灌药灌死的那次,张大成现在想起来,却更觉得后怕不已。
因而,张大成一天到晚都是在忧心,这两位神仙要是就这么一直打下去,自己无疑就是那只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可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有时候又的确是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张大成总想在二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能让自己从容一些,或者说,出事了不要找到自己头上便好。但苦思冥想的结果,是这样的事情压根就无法做到。因而,他便更加郁闷不已。
孰料崔柏远这个刺头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找事,却令本就郁郁不已的张大成倍感气愤。往日里崔柏远虽然也不时大声叫嚷,出言不逊。但也是偶发性地出现,过一会他自己就消停了。不料今日这家伙竟然打伤了医署前来给他换药的医官,折腾了快半个时辰了,还在牢房中打砸,却看得张大成分外来气。
崔柏远住着大牢上层的牢房,都是给那些有钱有权的官宦子弟们住的,有床有桌有椅子,不仅如此,狱卒们还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条件怕是比他张大成当值的时候住得单间还要好。
张大成每每看到这些住在上层的囚犯,内心就会涌出一股无名之火。这些王八蛋,吃得比他好,住得比他好。除了是在牢中不能随意走动,其他哪一点不比苦逼的张大成强,可是他们偏偏还事多,隔三差五地不是这样的要求,就是那样的要求,甚至还有叫来舞姬在牢房中狎妓的。
偏偏对于这些人稀奇古怪无穷无尽的要求,张大成还总得设法去满足。长此以往,这样有些颠倒的关系更令张大成感到郁闷不已。但他却无力去改变什么。而这种情绪一直累积却得不到释放,终究会面临一个爆发的时刻。
而现在面对崔柏远的张大成,无疑就是这种状态。他拿着大杖,一边吩咐狱卒开门,一边气鼓鼓地看向牢房中的崔柏远。崔柏远也看到了他,不由得露出一副讥笑的表情,来到牢门前,指着张大成,气焰极度嚣张。
“张大成,你个软蛋,阿爷今日就站在此地,等你来打!要不敢打,你就是我阿孙!”
“我去你奶奶的!”张大成听到崔柏远的挑衅,心中更加气愤,当即就抡着大杖重重打在牢门上,发出哐地一声闷响。见张大成来真的,一旁的几名狱卒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张大成拦住。
“头,打不得啊……”一名老狱卒低声对张大成道:“他可是崔家小郎君,要是有个好歹,即便是崔家的侧房,也能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但正在气头上的张大成,哪里还听得进去这种话,他双目圆瞪,面色赤红,那表情仿佛是要生撕了崔柏远,此时正声嘶力竭地扭头命令着一旁拿钥匙的狱卒:“开门!快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一名年轻狱卒眼见张大成的表情,两股战战地拿出钥匙便要上前打开牢门,却被一旁的其他人眼疾手快地拉住。
“不能开,你开了这道门,头儿就完了!”
见无人开门,崔柏远的气焰更加嚣张。他站在牢房中,戟指张大成:“阿孙,快来叫声阿爷来听听?阿爷看你不爽很久了,等阿爷出去了,你就等好吧,阿爷不整死你,就是你生的!”
崔柏远的这番话,令张大成更加愤怒。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眼见仍是无人敢上前开门,张大成伸手甩开拦着自己的狱卒,冲上前抢过年轻狱卒手中的钥匙,便要开门。
崔柏远向来欺软怕硬,之所以方才敢于出言挑衅,正是认准了张大成往日对他们这些有权势的囚犯服服帖帖,令崔柏远形成了一种认知,认为张大成便是那个可以随意供他拿捏的软柿子。何况往日他借着崔氏的威风,在外飞扬跋扈,连冯既白等人尚且都不放在眼中,哪还会怕张大成一个小小的狱丞。
只是崔柏远忘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他当着这么多狱卒的面,对张大成出言极尽折辱,是个人怕是都忍不了,何况是已经积攒了很久负面情绪的张大成。
眼见张大成奔到门前,伸手便欲拿钥匙开门,崔柏远也终究是慌了神,只是碍于外面那么多狱卒看着,他也不愿就此折了面子,于是返身从一旁拿过一只胡凳,摆开架势,俨然就是想要同张大成干上一架。
恰在此时,上层的大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怒喝:“住手!”众人扭头向外看去,却正看到陆见带着虞雁回,打开大门走了进来。张大成眼见陆见到来,一时便也压抑住怒意。毕竟方才崔柏远打了医署的人,此事若要论起来,医署才是最大的苦主,便由陆见来处理此事,倒也合乎情理。
陆见看了看呆在乱糟糟牢房中的崔柏远,又看了看一脸怒意,仍拿着大杖的张大成,迈步走到张大成面前,低声道:“张兄何故如此,这一杖下去,若是给他打出个好歹,那崔氏二房能放过你?”
张大成此时听闻陆见所言,方才觉得后怕。连忙扔掉了手中的大杖。随后他扭头看了看在牢中依旧气焰嚣张的崔柏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顶在胸口,弄得他气息不顺,暗自恼怒。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倒是咋整。”张大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同陆见吐槽一般低声言道。
陆见沉思片刻,扭头向牢房深处看了看,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他悄悄凑近张大成:“张兄勿虑,我有办法整治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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