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随手挑了个会扶犁的,让他赶着牛走一趟试试。
那人站在犁后,驱着牛往前走,由于是新打的犁铲,因而十分顺畅地划断草根,被翻起的泥土顺着V型的犁铧落在两侧,底部的深土层也被翻到上层,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沟,那人走了一截,意识到了不同,大声道:“这犁好轻!”
年长的老农伸手比了下犁出来的沟,补充道:“翻得也深!”
翻地翻得深有助于疏松土壤,缓解土壤板结,帮助作物扎根,也可以将草籽压到地下深处减少杂草,至于翻得过深导致生土层与熟土层混合引起的土壤肥力下降,那是未来机械化时代才会有的烦恼。
秦琬提示道:“你转回来试试?”
那人扯了下牛鼻环示意转向,只一个极小的弧度就转了180度,轻松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妇人异彩连连,她大着胆子问秦琬:“郡主,妾能试试吗?”
秦琬爽快点头:“想试就去。”
正值乱世,男人指不定哪天就被抓壮丁,妇人也会被抓,但概率相对小,留在乡里种地的妇女不在少数,妇女的使用体验同样重要。
妇人获得许可,把手中的木盆往丈夫手中一塞,上前拎起犁试了试重量,果然比原先的犁轻便,又驱使着牛走回来,同样不见丝毫阻滞,原先费力的转向也因为辕头处安装的犁盘变得轻松。
她扶犁回来,看犁的眼神比看孩子还热切,可惜道:“这犁用的铁这样多,必然耗费不少。”
秦琬抚掌笑道:“只要好用,我还能出不起这点铁?”又玩笑似的说:“你们可比铁珍贵多了,铁磨坏了还能重炼,人若累坏了,我可没地找。”
时下虽风气开放,但这样直白的关切还是让那妇人脸上一红:“郡主若是个男子,不知得骗了多少小娘子去。”
秦琬不禁莞尔:“那这副犁我先带回去,改日再送几副过来,你们用着若有不顺畅的地方,就告诉郑郎,我让工匠再看看能不能改。你们要是能提出改进,视改进大小奖绢帛不等,最少两匹帛,最多五十匹。”
虽然曲辕犁自诞生以后鲜有改进,但现在这个犁是她凭借着记忆复原出来的,难免会有不协调的地方,具体的使用效果,还得等时间检验。
郑平赶来时正听见秦琬这句话,他快步走到秦琬身旁,轻声提醒:“郡主,此物事关重大,万不可外传。”
“我省得。”秦琬微微颌首,环视众人:“我若是在外听到半点风声,别怪我手下无情。”
秦琬面色严肃,众人也晓得轻重,纷纷应下。
他们可不想步高阳人后尘。
禁止曲辕犁外传倒不是防备高阳百姓,而是防备敌国的探子。
方今天下,单以称帝来算,共有四国,再算上其他称王称公的割据势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以高阳来说,与之接壤的就有自称尚州牧的军阀张定和占据关东四州之地的燕国。
燕国尚有大形山脉阻隔,张定可是出了门就能撞见,为防平白担上资敌的名声,就算秦琬有意推广,也要征求建元帝的意见,中间多经几手,到时就算泄露了,也有个推卸责任的对象。
秦琬给工匠批了资金,让他安心制犁,又让人找来了窦显。
“我新制一犁献于陛下,且欲借此邀赏,以二位之见,我该要些什么?”
窦显近来正忙着夏收,对秦琬和郑平在试验田里捣鼓的事只是略有耳闻,闻言下意识看向郑平,你们又做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居然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讨赏?
“是殿下吩咐工匠做的曲辕犁,较之先前的犁更为轻便灵活,能节省人力畜力。”
郑平向窦显解释了一句,回答起秦琬的问题:“赵娘子近日主持收购牲畜骨骼,虽积攒了一批,到底让殿下破费,平闻羌人牧于言、榆二郡,姚氏又向陛下称臣,郡主何不请陛下从中牵线,自羌人手中低价购入。”
姚氏是邵西羌人的首领,当年和秦氏先祖分别为邵西的氐羌首领,又一同被赵帝迁到关东,赵国分崩时,秦氏见势不对重回邵西,成功建国,姚氏则在关东盘旋良久,直到无处可去才带着部众返回家乡。
那时还是越厉王在位,姚氏带着邵西的羌人部落发动叛乱,试图赶走秦氏独占邵西,被越厉王镇压后只得称臣。
由于在建元帝登基中出了大力,建元帝刚一登基就任命姚氏的现任首领姚盛为扬武将军。
如果只是想让建元帝从中牵线,此事应当不难,他们又不是不给钱。
这也算是个办法,秦琬扼腕叹息:“若非张定在北,我等自可直接北上抢鲜卑与匈奴的牛羊回来堆肥,那还用绕这么大一圈。”
窦显终于跟上了两人的脑回路,他道:“比起这些,殿下该奏请陛下,再给高阳郡派一位郡守来!”
什么郡守?
秦琬瞪大眼睛:“陛下处置杨浦之后没派新郡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