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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京,敦煌会馆。
薛宣平坐在八仙桌前,正在为了吃羊肉泡馍做准备。
他原来是赵毓刚到西北领兵时候的伙夫,这么多年混下来,别的本事每长多少,唯有两样最爱:一是钱财,这个第二,就是吃食。
薛宣平的手指掐住一个白面馍,用耐心一点一点的捏碎,放入大碗中。他已经掰开碾碎了一个馍,旁边早有厨子准备好羊肉汤与粉丝,还有糖蒜和辣椒,就等他把第二个馍也碾碎,直接在他面前的大碗中浇入热汤。
老大萧呈手中拿着一个长杆烟枪,正在抽土烟。
烟是自己在后院种的,新鲜烟叶晒干之后折叠捆紧切丝,喷上茅台兑蜂蜜,再干炒一遍,封入瓷坛。
薛宣平一边掰馍,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老大,别看我了,再看我,您还是愁。”
萧呈让身边的丫头也给他掰一碗馍,“老薛,你真是没心没肺。”
“我呢!”薛宣平弄好了馍,厨子给他碗中浇上热汤,热气一上来,蒸腾腾的,带着一种烟火意味的仙气,“心肝肺都全,肚子中也有食儿,什么时候不慌。”
“有食儿?”萧呈见左右都是自己的亲信,这才问出了一句深埋心中的疑惑,“你就这么相信赵毓?”
“信。”薛宣平点头,“我一出生就死了爹,娘为了养我把本家的叔伯睡了个遍,就这,我还三天两头饿肚子,我能长大成人,没病没灾就是我亲爹保佑了。可是,这大郑的天下,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是混不出来的,只能去当兵。我说句实话,老大,我跟您,还有咱们西北道的那些聪明人不一样。我知道自己笨,也认命,不像你们,总想着证明自己没那么笨,每天跟自己,跟别人,跟老天爷较劲。”
萧呈,“赵毓是聪明,这我承认,可他,……”
“老大,您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连这些都看不透?”薛宣平抓起一块羊肉直接放入口中,“赵毓是不是聪明,这重要吗?”
这次萧呈没说话。
薛宣平,“要说聪明,这天底下聪明人多了去了,别人不说,老八就精的像个秃尾巴猴!这么多年,他吃过什么亏?哪一次分红他不是拿大头,哪一次真出事,他不是先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上一次,他私带鸦片过境,让北境的边军抓个正着,为了那件祸事,我们死了多少人,可是他身上连个毛都没短吧?为了自己,他可以亲眼看着弟兄们去死,可是转过头来,他又可以用大笔的好处堵住所有人的嘴,非要说聪明,老八比老赵还聪明!可是,……”
这一次,薛宣平拿个大勺子,舀起来一大口吃食,连汤带肉,还有馍和粉丝,直接塞入嘴巴中。
萧呈自然之道老八是什么人,只是他信奉的是曹操那一套用人之道,——知人善任,唯才所宜。
老八昌渡为人私德不休,但是对西北道,对他萧呈却极为忠心,做人不行,做生意,尤其是偏门的生意却是一把好手。他萧呈不能每年拿着老八递过来的大笔的来历不明的红利,却要人家金盆洗手、做个干干净净的君子。
至于赵毓,……,这个人太难用!
薛宣平自然知道萧呈的心思,“老大,老赵这个人,很多时候都在犯傻。不说别的,就说这次的十三行的事,当时周熙已经决定自己死,把赵毓给摘出来,是赵毓自己把自己拖下水的。他当时说过一句话,如果十三行的钱庄完蛋了,那一天,雍京城有多少普通人就得上吊!他还说过,户部要开始收税了,银价再不下来,雍京城就乱了。老大,您听听,这些话如果说给老八昌渡听听,他的大牙都要笑掉了。萧老大,就着一点,咱们谁都干不过赵毓。”
萧呈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是老好人吗?”
“他是吗?”薛宣平反问。
萧呈,“是什么?”
薛宣平,“赵毓是老好人吗?”
当然不是!
这些年他们都在西北,也是亲眼看着赵毓如何平定边境,如何掏空西疆十六国,如何压制边境各部族,如何将那些本来也很贫瘠的耕地变成不毛之地。与战争的同时,赵毓借助西北道发行了大量的战争债票,从虚空中变幻出不可计量的财富。
老好人能做这些事情吗?
萧呈,“那你的意思是?……”
薛宣平,“不管咱们这里的人怎么酸人家什么入赘女婿啊,什么只有一个闺女就绝后了,什么老岳父权势仍在不敢纳妾不敢续弦啦,不管说什么,他赵毓就是西北王尹明扬的家人。”
“这人一出生就分三六九等,尹明扬告老还乡之前是总督是兵部尚书,是科甲正途出身的进士,人家尹家几代做官,就跟咱们这些十岁之前没穿过鞋的人不一样。老赵看的东西是咱们看不到的,他知道的事情也是咱们想不到的。”
“老大,听我一句话,你就不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