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款经由他人之手,层层剥削克扣,待流到灾民手上的怕是只剩一层皮,里头的肉早已经被蛀虫吃空了。纪青川拿出乾帝赐的令牌,冷声道:“陛下有令,命我和威武将军来岭州解决瘟疫一事,还不速去传蒋屏出来!”蒋屏便是岭州知州的名讳。守卫从前虽未见过乾皇城来的几位贵人,不清晰令牌真伪,可看见那金色银纹的令牌就怵了。明黄在乾为至尊,除了陛下,谁敢用这种底色的令牌?再看那人高马大的威武将军,那眼神好像是要杀人一般,腰间的剑虽未出鞘,却好似在叫嚣著:“让本剑吞了这没有眼力见的小守卫吧!”守卫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双腿都发软了,连忙战战兢兢的回道:“小的这就去通报!”纪青川微微扬起了唇角,没想到这令牌还是有点用处的嘛乾帝说她是解决瘟疫的关键人物,叫所有随行的人都听她的吩咐。但是随行的人要么是年事已高的老太医,有自己的固执;要么是年轻气盛的小医官,对她满是不服气的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叫这些人都听命于她,可是偏偏还要她来做着远赴岭州的头,乾帝还真是会为难人了。不过……纪青川偏头看着一脸正气的威武将军,心中一暖,还是有人服从的。毕竟是跟过王爷的人,知道主上命令不可违。要是王爷自己能叛逆一些就好了,也就不会中了乾帝的阴谋了。……不一会儿,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匆匆穿好官服,戴好乌纱帽,出来迎接。一见外头这车马齐全的阵仗,登时背后冷汗就出来了。他左右一望,大概看出威武将军的身份最高,俯身便拜:“下官恭迎钦差大人。”奉命而来,替朝廷办事的,自然是被称作:钦差。威武将军却侧身避开了这一礼,目瞪着蒋屏,怒道:“不长眼的东西,公主还在这儿站着呢。”他虽不觉得这金娇玉贵的三公主能派上用场,但毕竟是陛下吩咐,而且手持金令,该有的体面不能少。蒋屏一噎——其实他出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纪青川。这名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实在是气质出尘,在人群中万分瞩目,只是一身白衣穿得实在素了些。他还以为是威武将军的心上人,未曾想这才是真正的领头人。蒋屏世故圆滑,当即转了方向:“拜见公主殿下。”心里却在嘀咕是哪位公主,是那嫡出的二公主?反正不可能是那痴傻的三公主的。纪青川淡淡的应道:“进去再说。”蒋屏是真的捏了把汗:“是。”——蒋屏将一行人带进府里,好生招待。这是乾皇城里来的贵人,他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怠慢。他跟前跟后,殷勤地问:“钦差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罢。下官这就命人设宴,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纪青川没有说话,目光淡淡扫过府邸中小巧精致的假山流水,金丝鸟笼。威武也没答话,他同样看见府邸里的布局,一个小小的知州,住得真是跟仙境一般,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他亲眼看过上战场的战士们拼得头破血流,不过是为了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没想到真正的敌人不在战场,而是在自己的国内。两人都没理他,蒋屏有些尴尬,冲小厮使了个眼色,命人去准备宴席。以往也不是没有朝廷的人派下来监察,可那都是会提前通知的,上头派来的人,也似蒋屏这般圆滑,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若对方看起来是个清官,他就装一段日子的清贫,把人送走后再恢复原状。若对方也是个有贪欲的,那就更好办了,好吃好喝供著,再送几根金条,反正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这回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竟然没有先行通知,又或者是乾帝的临时起意,打的蒋屏是措手不及。而且对方还是个公主,公主嘛,倒还是个好对付的,不过是个女儿家,送些精巧的小玩意也算过去了,倒是另一位……看着穿着,好像还是位将军,这模样凶狠的,比他那吃醋发神经的母老虎还要凶的感觉。蒋屏小心翼翼的观察二人神色,发觉一个就是模样凶,血气重,另一个戴着面纱,眼神中也算淡淡的,看不清情绪。什么也没看出来,看着不好糊弄啊……蒋屏的心里直打鼓,希望别出什么事。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好几房的美娇妻得养著,这官位可丢不得。纪青川突然轻笑道:“蒋屏大人的府邸很美,我很喜欢。方才廊上看到的那字帖不错,可否送我?”蒋屏心一动,眼睛滴溜溜转动。这语气不像是在意……也不像反讽。对方也是个贪的?原来这小公主也是同道中人,这就好办了。而且看这模样,就算是被面纱遮住了,也还是惊为天人的感觉,这气质如此出尘,真是绝美,要是能垂涎几分,那他日后不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蒋屏顿时轻松下来,心中暗暗起了几分歹意。“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别说是一张字帖了,十张百张那都不成问题!”蒋屏豪言一放,命人将画取下来。纪青川心中无语:十张百张?写这字帖的大师早就驾鹤西去了,怎么给她送上十张百张。她不过是看着字帖珍贵,不忍糟蹋了。来日抄家的时候,怕是还要搜出不少稀世之物吧。威武诧异地看了眼纪青川,没说话。直至众人被引入前厅用膳,前厅陈设更是巧妙绝伦,美轮美奂。泡的是最好的茶,端上的是最香醇的美酒,奉上的是最美味的珍馐。威武将军食不下咽,一口未动,差点就想掀桌。岭州都变成什么样了,这蒋屏还在这儿大摆宴席!同行的那些医官也是如此,他们学医就是为了要治病救人,现在岭州的百姓都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这知州竟还如此漫不经心,简直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