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面的降谷零立刻发出截然不同的呼喊:“萩原!后退!门框要倒了!”
话音刚落,楼梯口处的门框轰然倒塌,腾起大量灰尘,整个店面都跟着一震;不过这一瞬间倒方便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从被卡住的状态下解脱出来。几秒后,烟尘勉强变淡了一些,楼梯口却被彻底堵死了。
诸伏景光架着外守一决定先把他送出去,松田阵平依然焦急的拍着废墟,边拍边喊:“萩!路被堵死了,你要怎么下来?”
干邑从废墟的缝隙中瞥见了松田阵平焦急又近乎绝望的脸,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现在立刻做一件小概率事件,劈叉、唱歌、自杀或者别的什么之类,把那个萩原研二换过来受死算了;但是——
我并不想就这么离开。
干邑惊悚的发觉了这个念头。
于是他怀着隐秘而疯狂的亢奋心情,与近在咫尺的死神斗智斗勇。濒死的威胁让肾上腺激素飙升,他感觉自己耳后的静脉在突突狂跳。
干邑又一次打量了四周一遍,二楼的窗户正开着,天光刺破烟尘。
于是他在松田阵平身上找到了破局点。
他已经呛的说不出一句连续的话,于是抬起手指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身上。诸伏景光一边向外奔跑,一边替干邑火场中一张一合的口型发音——
“樱花!他说樱花!”
——他说的是我们的班旗!
最后干邑信守承诺,果然在事情结束后陪着松田阵平来医院了。
然而准确来说,应该变成松田阵平陪他来医院,因为干邑身上的状况明显严重的多:火场呛入呼吸道的烟尘、或多或少的烫伤、划伤、背后遭遇的炸。弹冲击力、以及从高处坠落的冲击……虽然他被四人张开的班旗接住,但必要的检查一个都不能少,也得在医院住到能医生同意出院才行。
松田阵平每次来看他的时候都要抱怨:“你这下算是成功逃值日了个彻底……不行,我们的检讨必须你写!”干邑笑着说啊好好好对对对,然后扭头就装睡,把松田阵平气的牙痒痒。最后丢下一句:“等你能下床了,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连着你的值日,还有下楼慢吞吞害人担心一起……”
然后其余三个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松田阵平照例和降谷零开始新一轮斗嘴,只是顾着有个伤员在床上躺着才没上升肢体接触。伊达航请假是打着看望同学的名义,实际则是去约会;拉架的人不在,只有拱火的人在看戏。一片兵荒马乱里,诸伏景光俯下身,低声对病床上的干邑说:“别看松田他嘴硬又倔,其实他当时真的怕极了。”
干邑点点头。医生嘱咐他少说话,他就无声地用行动表示自己明白。
在掉到班旗上,又被放下来的时候,干邑由于长时间的缺氧,短暂的意识涣散了一会。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有一双扶在他肩膀上的手简直抖的不像话;是的,即使当时的松田阵平还在理智地判断他的生命体征,施以急救手段;即使他语言条理清晰,冷静可靠,一时间竟像是个早就毕业工作多年的专业警察……但是他真的害怕极了。敏锐的诸伏景光可以透过一些细小的表情和微动作得出结论,而意识涣散的干邑呢?
干邑在心底问自己。
我在那一瞬间,为什么共享了另一个人的命运和人生,并成功的品尝到爱他的人所流露出的辛酸与苦涩呢?
三个人一直从上午磨蹭到下午才遗憾离场,松田阵平走在最后。病房门被合上的瞬间,干邑卸下一口气,他重重躺在病床上。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的姿势下他会看见窗外的黄昏,晚霞像金色的雨,铺天盖地的落在他的心上。
干邑发了一会呆,然后又爬起来。松田阵平半是炫技半是受激将用苹果削出的小狗还在旁边摆着,由于放置的时间有些长,果肉发棕,看起来倒真像只小狗了。
事到如今如果还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发愁——干邑想,那我可真的该被锈湖淹死了。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我那个世界的松田阵平呢?
他怎么没陪着我一起长大,然后坚定的劝我上警校,收获另外三个怨种朋友,一起吃国家的铁饭碗,最后共建和谐美丽的新东京?
人类果然是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野兽。
干邑默默地想起了这句话的来源:那是一部有些年头的科幻小说。
有些研究员会说自己在寻找灵感从而大批购入科幻小说,但就干邑的个人观察而言,绝大多数人买来其实只是用来放松和消遣。曾经有个栗色短发,气质温柔的女研究员,对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干邑说过这句话,后来干邑成为了她生前见过的倒数第二个人——她叫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
对着洒满夕阳的病房,干邑反穿脚上的拖鞋:
且让萩原研二亲自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吧,和他的四个同期一起。
一瞬间病房里灯光全灭,机器同时关停,液晶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变成了横杠。床铺变得整洁如新,没有一丝褶皱,同时也失去了温度。桌上的水果连同那只小狗一起不见了,小概率事件发生,它们都留在了自己的世界线。
干邑站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健康依旧,呼吸道里并没有讨人厌的烟尘,状态极佳。于是他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打开窗户,纵身一跃而下。
受伤后干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期间完全是他本人老老实实的躺着,积极接受治疗,萩原研二回来后得到的也会是一具健康的身体。
用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比换算后,干邑自己的世界线差不多度过了小半年。
他对萩原研二没什么太大的期望,只要别去自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