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酒店侍者将餐车推了上来,李南川仔细检查过每一道菜,又吩咐了几句,盯着他们把饭菜一一摆在餐桌上,便快速关上了房门。
一进屋就看到纪臣面向窗户坐着,秋意浓烈的午后,酒店楼下种着几棵长势并不饱满的观赏树,八楼的距离,视线不大清晰,让它们看上去像是几个无精打采的小老头。
西城整体贫困,就算是最发达的安市也不过是苏城下辖的一个小镇的水平,这家酒店有些年头,墙壁呈现出一种昏暗的色泽,餐饮条件也很一般,但胜在颇有地域特色,谈不上精致奢侈,也算色香味俱全。
李南川在出发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现在倒是不怕饭菜会有问题,把碗筷仔细地消过毒,推着纪臣来到餐桌前。
纪臣胃口不佳,只提筷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在经过那次的中毒后,损伤得很厉害,短短的时间里,人也肉眼可见地就瘦了不少。
李南川直皱眉:“纪总,您再吃一点吧。”
“我还不饿,你吃吧。”纪臣闭上眼,可能是意识被禁锢了太久,乍然回笼,眉目间是沉如霜雪的疲惫。
李南川心下一揪,纪臣却像是已经睡着了,头枕着椅背,半边身体陷入过于苍白的光线里,隔着餐桌望过去,就像一尊透明易碎的雕像。
李南川没敢打扰他,自己的确也饿,匆匆扒了几口饭,很快就吃饱了,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碗筷,又快速处理了几条线上消息,才见纪臣不知什么时候醒来,重新回到了窗边。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神色比刚才更安静,却也显得更孱弱,李南川想起多年前的初遇,也是这个角度,也是这样的背影,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内敛温柔的人,看似手揽大权,其实一直饱受着常人不可估量的痛苦。
“纪总,您是在担心什么吗?”
从落地安市那一刻起,李南川就隐约感到纪臣有些心不在焉,虽然真正的纪臣确实有别于那个阴鸷狠厉的第二人格,更加平易近人,但也会因为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而呈现出近乎出尘的状态,就像……就像随时要从眼前消失,再也寻不见似的。
李南川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忙拿起纸巾擦拭着桌面,玻璃上映出头顶的吊灯,他被晃得眼睛些微难受,抬起手背遮了一下,也只这一下,纪臣的声音便顺着安谧的空气飘了过来。
“七年了,”男人抬起那双温和的眼睛,直视外间明亮的日色,质感的声线在房间内响起,“总要有个结果的,就算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
“当年借过来的这一条命,也应该还回去了。”
他大概是在笑,隔着一段距离,李南川看到他裹在光晕里的脸部线条是柔和的,唇角有着非常明显的弧度,眼皮微微耷着,睫毛的阴影覆盖在肌肤上,恍惚间,似乎能听见那云淡风轻的嗓音里,蜷着层层叠叠的叹息。
李南川蓦然觉得有些难过,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纪臣就在做一件没有回头路的事情。
赌上手上的所有,去护住身后的一切。
可偏偏没人懂他,连作为纪臣最信任的首席秘书的他,也时常无法窥探到这位上司真正的想法,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他接触到的永远是纪臣愿意展露的一面。
要是可以的话,李南川也是想当纪臣的朋友的,是那种不必把全部的苦难都往心里吞,可以偶尔像个普通人那样诉诉苦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