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日,顺天府香河县西南五里,漫野的营地一眼望不到头。清军左翼中军,多尔衮在帐中缓缓走动,左翼四旗的几名高级将官都在。多尔衮缓缓道,“昨日去联络右翼的人回来了,他们破了济南,耽搁了些时候,十七日才从济南北上。几名将领对右翼破了济南有些惊讶,谭泰等人低声讨论起来。豪格不满的道,“不管他破了什么地方,既是约定一月二十在静海运粮河合兵,他便该早些定下行程,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怎能随意停留。”帐中的左翼将官大多赞同豪格的话,因为右翼的延迟,让左翼这十多天提心吊胆。左翼是按照约定时间按时到达静海县,但没有发现右翼的踪迹,双方断了联络,左翼进退两难。皇太极定下的出边时间是二月二十,关外的清军会进攻辽镇进行牵制,二月初开冻之前,大军必须越过水网密集的两道运河,才能按时到达边墙。但右翼没有出现,不知道他们是覆灭了,还是抢掠兴起耽搁了,如果完全不理会而造成右翼失陷,到皇太极那里也交代不了。如果一直等待,到时江河开冻,连左翼也可能失陷在敌境。在静海等待两天后,多尔衮只能一边派人联络,一边缓慢北上。由于德州有大批明军,孙传庭正好分散军队守卫州县,通往济南的各处道路上明军很多,几路联络的哨马都只能折返。多尔衮只能提心吊胆的北上,到了香河一带之后基本脱离了水网地区,多尔衮不敢继续往前走,停下来等待右翼的消息。左翼四旗进退两难,各旗将官对右翼满腹怨气,同时又担心这四个旗真的败没,在原计划汇合日期的近半月后,终于才收到右翼的消息,左翼各旗将官才从惶恐中解脱出来。“扬武大将军染瘟疫去世了,之前在济南病重不能行军,便一直等着耽搁了北上,现下右翼由杜度掌令,费扬古为副。”帐中顿时哗然,豪格惊得张口结舌,他们分开也就是一个多月,当时岳托只是身体有些不好,但行军打仗没有什么问题。“此事不得外传,否则严惩不贷。”豪格消化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岳托贝勒身亡,右翼营中怕是传遍了。”“传信的阿礼哈超哈说,梅勒章京以上才知道。”多尔衮自己也觉得不信,又补充一句道,“究竟多少人知道,便难以猜度,岳托贝勒遭逢意外令人痛惜,右翼军中疫病流传,杜度严禁探视染病之人,才算是保住了大军,好在右翼没出什么大事,现下他们正在北上,我们首要之事,便是与他们早日汇合,周遭的明国军队也跟着到了,万不可大意,阿山!”多尔衮先喊的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旗,也是避免豪格不快,阿山立刻应了,“奴才在。”“有一支明国兵马屯驻通州,是留在京师的宣大人马,领兵的是新任宣大陈总督。着你领正白旗每牛录巴牙喇五人,甲兵十五人,并正白旗蒙古人马防备通州明国兵马。”多尔衮说罢又转向其他几人,“图尔格,你领镶白旗本旗每牛录巴牙喇五人,甲兵十五人,并镶白旗蒙古,防备明国京师方向,拜音图领镶黄旗每牛录巴牙喇三人,甲兵十人哨戒蓟运河一带,查探明白边墙各处明国人马分布。”左翼四旗里面,镶黄旗和正蓝是皇太极父子所有,所以多尔衮特意将比较危险的方向都安排两白旗负责,拜音图哨探蓟运河,那个方向并无大规模明军,相对比较轻松,最后只剩下正蓝旗,因为豪格在场,所以多尔衮没有直接安排镶黄旗的固山额真达尔汉,而是先对豪格说话。“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两翼汇合,请豪格贝勒领正蓝旗哨戒南方武清一带,准备接应右翼人马。”豪格并无异议,他们驻扎在香河和宝坻之间,武清距离不远,但要左翼同样有庞大的辎重和人口,周围还有通州明军威胁,要调动太多人马去接应又不行。“大将军,今日旗中阿里哈超哈来报,蓟运河上已有开化迹象,右翼尚在天津以南,天津武清一带河流洼地纵横,还请大将军传信给杜度,务必在开冻前越过武清,否则一旦各处开冻,极易被困在武清。”多尔衮点点头,“豪格贝勒所言极是,明日就派出前锋兵传信,让右翼尽速渡河。”……二月初六日午后,顺天府武清县石家庄里,一座小镇内的官道路沿上坐满披甲的士兵,身侧是一长串马车,镇内街道各处安放着火炮。小镇的远处散部着骑兵,他们不时挥动手中的绿旗,向小镇方向的望哨回报,更远的地方能看到大股的骑兵。这里叫做茨州,因为距离永定河渡口不远,所以比一般的村庄繁华些。庞雨用远镜扫视着周围,这里除了安庆营之外,还有王朴的大同镇和曹变蛟的临洮正兵营,按照孙传庭的安排,杨国柱等宣大兵马在永定河岸上拦截,交战之后将清军引到茨州,由各部围攻,但打了半天时间了,还没见清军被引过来,曹变蛟按奈不住,自己带人去了河岸上。一队骑兵从南而来,庞雨立刻迎了过去。当头的就是陈如烈,他匆匆下马,几人立刻蹲在地上,“前面的宣大人马和鞑子追来追去,谁也不卖力打,我到永定河面上走了一遍,河面有开冻迹象,岸边抓到两个本地的百姓,他们说如果按今日的气温,再过两三日河心肯定会开冻,就过不了车架了。”庞雨未置可否,等着陈如烈继续说。“曹总兵追过了河去,在南岸石各庄里黄花店南边遇清军哨骑近百,鞑子在此地不退。”陈如烈用短刀在地上画了几下,“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鞑子在行军中,哨骑距离大营不会太远,按俘虏交代的每天必须回营,预计半个时辰到营算,这个营地距离河道十里左右,我觉得这路鞑子明天将会从这个渡口过河,我们今日可以不撤,就堵在这里。”众人都没有发问,河道结冰的时候,清军哨骑能从河道任何地方涉冰过河,但要作为军队整体行动,他们仍然只能依靠的渡口和桥梁,因为渡口两侧有完善的道路,过河后就能汇入道路继续行军,其他河岸是没法让车架通过的。所以清军如果出现在黄花店,那他们能渡河的可选位置并不多,最方便的就是茨州。但庞雨并不敢确定,因为从黄花店往东,还有不少渡口可用,特别是武清县城周围,而孙传庭并未安排军队堵截,午后有哨马塘报,说武清县城已经有建奴过河,但不知数量。庞雨他们从大城先行出发,孙传庭二月初四到达,出乎庞雨意料之外的是,刘宇亮也跟着一起来了,也就是说孙传庭仍然没能摆脱这个首辅。刘宇亮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粘着孙传庭不放,由于他不停的牵制,勤王军仅仅在大城就耽搁了九天,如果按照正常的军队指挥,这九天时间里面,勤王军早就应该到达武清,或者直接牵制清军行动,而几万勤王军什么都没干,只有一些家丁出击,获取零散的人头给朝廷交差。庞雨把勤王军的人都得罪个遍,自然没什么发言权,一路随大流跟着到了武清,勤王军今日难得的终于开始跟清军交战,但仍然没见到清军,由于对友军不信任,午时过后,庞雨就派出陈如烈往河岸查探,此时带回了情报。“两三人开冻?”庞雨摸摸下巴,虽然勤王军打得一塌糊涂,但清军的行动也意外的不在水准,他们进入山东时追着庞雨打,确实动如雷霆,但在济南耽搁了十多天,让他们自己陷入了被动。往年的二月初,北方运河就会开冻,今年不会差太远,只要勤王军稍作努力,并非全然没有机会。“大人,大同镇走了。”庞雨愕然抬头,只见东面的平野上,大队的骑兵正在撤退,他们飞快的越过茨州,一路往西去了。一众安庆军官茫然的看着成群的骑兵离开,王朴的认旗从镇外经过也没有停留,甚至没有派人来通告一声。大同镇总兵额八千,王朴光家丁就有一千五百,是宣大最强的一支,孙传庭平时对王朴小心翼翼,这次伏击也是把大同镇作为中流砥柱。谁也没想到他们能说走就走,把其他各部就这般扔在战场上。大同骑兵的背影逐渐远去,庞雨心头一股怒气不停翻滚,好一会才平息下去。他大步走回方才画图的地方,对陈如烈道,“茨州不是唯一的渡河处,如果鞑子明天要从这里过河,今天必定要攻过北岸来,不会跟杨国柱他们追着玩,所以守着茨州没有用的。孙都堂午后转来塘报,武清有东虏过河,那必定是他们的前锋,这里不是他们过河处。鞑子这一路行军队列几十里长,他们这几日会有一截在北岸,一截在南岸。”陈如烈试探着道,“大人的意思,我们去攻击黄花店?”“我们占据黄花店作为据点,由骑兵从此处出击,牵制南岸这一路东虏行军,拖着他们的速度,拖到两三日后河道开冻。”庞雨拉了拉衣领,胸中一口闷气才略微抒发。“大人,我们的骑兵恐怕牵制不住东虏……”“所以我们还要找人合作,王朴走了,河岸上还有其他营伍,咱们先去找曹变蛟。”庞雨安排人备马,他转头对陈如烈问道,“河岸上还有谁?”“督标中营李重镇,这人不太可靠,大人你……”“他是不可靠,但要说勤王军谁现在最需要战功,就是李重镇,只要有需求,就有合作的价值,只要有用处,我可以和任何人合作。”此时亲兵带马过来,庞雨翻身上马,朝着河岸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