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拉拉的民居在山坡上散开,青黑色的烟雾往天空中飘去。
那并非农户家里烧火做饭燃起的炊烟,而是民居被火焰烧毁之后涌出的烟雾。
都邪提着一个布包,往山坡上走。
前面是一方车马汇聚之地,牲畜牛羊在地上留下的粪便散发出浓烈地让人不适应的气味。
一排排新建的营房里,关押着贼匪从关东至燕州以来强掳来的青壮与妇女。
距离营房不远处,一根木杆上挂着一面旗子,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旗子下面摆着一张桌子,有着红袍的文士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来往的牲口与被绳索串成一串,推入营房的青壮妇女,眼神嫌恶,不时以袖子遮住口鼻。
都邪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恍惚间有一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披挂甲胄的军兵立在山坡上各个视野开阔的地点,来回巡逻。他们与那坐在桌子前的文士一样,尽着红袍。
昭朝对于天下百姓之服饰颜色,材质有着严格的要求,凡平籍、贱籍、奴籍者皆不能身穿正红、正青、绯色、紫色衣袍。
其中青色是低级官员以及列入了士籍的秀才、监生之穿着;绯色以及红色作为朝廷六品上,四品下官员之穿着。
而眼前这些匪类却甚为大胆,统一穿着红色衣袍,视朝廷仪轨于不顾。
都邪笑了笑,并未在意这些细节上的东西。
真理教背后本来便有朝廷作为靠山,在衣衫穿着上逾越一些,怕也是无人会对此有所非议的。
何况,庙堂里的那些所谓权臣高官们,素来都将燕州郡当做是三不管地带,从来不拿燕州郡作为自家疆域范围之内,便也失却了治理此地,牧民一方的心思。
在这等情况之下,即便有人占山为王,服饰着装逾越了规矩,他们也是懒得去理会的。
自燕王杨统被治以谋逆之罪,麾下将士被发配沉沙关,勒令死守沉沙关百年之后,燕州郡这个曾经一度被天下人当做是比肩鼎京逐鹿府的繁华之地,也渐渐没落。
此一郡之地,自燕王杨统死后,已十数年未有一任太守履任,各州府亦没有了州官坐镇。
这里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荒芜之地。
昭朝的那位皇帝陛下认为燕州乃是不祥之地,群臣也对此地避之不及。究其原因,无非是燕王杨统在此地潜心耕耘十数年,教化民众。说燕州是作为杨统施展生平抱负,为日后的大昭立下的一个榜样之郡也可以。
此地的百姓从不属于大昭皇帝,甚至不属于大昭。
随便推开一家庄户的门,进去便能在神龛里找到燕王杨统的牌位。
这样一个人人皆是大逆的燕州,也难怪庙堂群臣与皇帝不喜,将诸般酷厉手段在燕州轮番上演了个遍。
然而即便如此,燕王杨统在此地埋下的火种依旧生生不息,只待燎原之时。
曾经的枉死刀宗算是火种之一,如今的无当窟亦算是其中之一。
但是都邪此时前来投靠的,却并非是枉死刀宗曾经地界里的几个新兴势力,亦非无当窟的云罗山。而是与无当窟正对立的真理教。
朝廷权臣手下的走狗。
都邪大步走到了旗子下的文士跟前,将背后的包袱扔到了桌上,瓮声瓮气地说话,表现得像是一个莽撞的武夫:“人我已经杀了,现在能跟着你们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