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着月光,于石子路上铺一层银辉,细碎的光同石子搅和着,便也亮晶晶的,冰凉凉的。
风走小道,如过回廊,杨立的耳边响起‘箜箜’地声响,早已听不见另一条街道上的厮杀之声。
只是心却始终难能安定。
杨立抬起头,看着月牙儿,幼年时师父说那月亮是一个烧饼,上面的黑点便是芝麻,天狗每夜都要来啃一点,却鲜少一口啃光,那烧饼也会在被啃咬了之后,慢慢长全。
杨立心头一直有个疑问,他从未听过那只狗儿喜欢吃又干又韧的烧饼,反倒是肉馒头狗儿是喜欢吃的。师父会不会是欺己年幼,故意诓骗自己,那月亮不是一个烧饼,而是洒了些芝麻的肉馅馒头?
答案终究无从可证了……
杨立叹息一声,低下头。前边的盲女停下步子,闪身进入一个破落院子里。
青年未曾犹豫,跟着走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一串被盲女从水桶中捞出来的水珠。那些水珠自盲女掌中往下流淌,连成一线。
这一道水线贴着青年的脖颈,冒着丝丝寒气。
天上的月光幽幽洒下,水线也渐渐换了模样,化为一柄随着光线,时长时短,接近透明的长剑。
剑名承影,十名剑之末,以千年雪蚕蜕共万载寒冰锻炼而成,随着光线变化而长短不定。
剑刃散发的寒气令杨立不能再往前一步,他就站在门口,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要求我襄助于你。”
与剑刃透发的寒气一致的,是盲女吐出的话语,冰冷森然。
“无当窟着我守在这塘石城,也正是为了等你下山,好令我襄助于你。”
杨立依旧不言不语。
盲女冷笑着:“只是若我的生父母在世,若我能看见他们的亡魂,想必他们不会要我帮助于你,更恨不得我一剑刺死你!”
杨立皱了皱眉头,自下山以来,虽然牵连诸多无辜,也似乎与盲女并未有什么过节,她的生父母不是还在那铺子里,好好活着么?
念头一转,杨立顿时了然,看来那铺子中的人只是盲女的养父,若如此的话,便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与这位姑娘的父辈之间恩怨了……
在他思索其中关窍的时候,盲女也在一旁仔细打量着青年脸孔上的表情,观察片刻之后,女子心中便有些讶然。
他似乎并不将此时于自身的生死威胁放在心上?
这和尚修佛修痴了不成?
“姑娘的生父母与在下先父该是有些恩怨吧。”杨立开口问了一句。
“可不止有些恩怨那么简单。你的父亲亲手覆灭了我生父的江氏家族。”
杨立点了点头。
先父燕王生前做过哪些事情,师父也同杨立说过许多,耳濡目染之下,杨立自是有些了解的。
江氏一门,该是师父所说的山阳十七豪族之一的江氏吧。
当时昭朝初立,百废待兴。从龙之臣却已隐现骄狂之相,使豪族阶级迅速形成,治下生民苦不堪言,难事生产。
眼看立国之后,国力便渐渐羸弱,燕王上表昭帝变法以求国强,之后亲手鼎革山阳十七豪族,粉碎盘踞于生民头顶,吸食民血的贵族阶级,尸位素餐之辈亦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