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钱老却觉得自己那份敏锐的洞察力没了作用,他判断不出对面自称杨立的青年透露的信息真假,对于杨立的提议也是迟疑不决。
人活到他这个岁数,什么荣华富贵、权力地位都不再重要,半截身子没入黄土的人了,那些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它做甚?
钱老如今最为在意的,是整个村子能不能顺顺当当地一代代绵延下去,死之后乡亲们不会因为自己办差了事,再把自己从坟墓里拖出来钉到寨墙上,任人唾骂。
而杨立所透漏出来的与虎头寨结盟的意愿,钱老若是一个判断不好,便极可能导致‘己死后、洪水滔天’的局面,届时,自己的尸体被拖出来任人唾骂是跑不了的了,关键是寨子也很有可能就此破灭。
钱老脑海中念头滚动,谈吐便也迟疑了起来,他犹豫着道:“若是全副武装的武卒,虎头寨怕是抵御不了的……”
“可是老汉我,如何能够相信杨公子的话?杨公子,可能拿出什么东西证明一番?”
“这哪里需要啥证明,寨主你在这里,也听到燕州地界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了吧?”
“那小谭村,褚家村都被金狗子们屠村了!一个也没活下来!俺们小台村当初也差点被屠村,这要多亏了杨相公……”被老钟头留在杨立身边,作为接头人的李斧头闻言,嘟囔开了。
小台村与虎头寨之间相距不足百里,这个寨子当初是啥样的,李斧头自然也清楚一些,因而从心理上便没对虎头寨保有什么草民对草寇的戒惧之心。
说话一点也不结巴,挺流利的。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杨立三人给了李斧头很大的信心支撑。
杨立、文庸、郑铸三人也是笑着点头附和李斧头的话语。
不过三人也都清楚,李斧头的话语于对面的那位虎头寨主而言,恐怕没有说服力。
尽管他确实是地道的小台村村民,但如今与做为说客的杨立三人站在一起,便会自觉被钱老当成是与杨立三人一伙的。
他的口头证明自然也就毫无意义。
“这……”
钱修更加迟疑,看了李斧头一眼,此人气质谈吐与杨公子身边之人格格不入,说不定确实是小台村人……这个念头仅在钱老脑海之中闪烁了一下,便被其他更复杂的念头冲刷过去了。
他面现为难神色,缓缓道:“杨公子,不是老汉不相信你,而是这样证明……老汉确实不敢相信。”
“而且,那金狗们只有千余之数,以老汉手下这个近千人的虎头寨,加紧构筑防御工事的话,再仰仗地形之利,他们未必就真能突破了。”
“金兵会不会往这边来,还不一定呢!”钱老身后的一个青壮接了一句。
本来内心有些紧张的钱老霎时间放松了许多,他笑了笑,点头道:“确实如此,那金兵会不会往寨子这边的方向来,也不一定。即便我们无法抵抗,也可以带领寨中之人,撤退到其他地方的……”
钱老捋了捋胡须,再抬头时,面上已满是自信之色,不再有半分犹豫迟疑。
虎头寨对于这种举村迁徙的事情并不陌生,上一次全村迁移到这清风山上,便是钱老作为首脑居中调度的。
有了经验,钱老并不觉得带领全村再进行一次迁移是什么麻烦事情,而答应了跟杨立他们结盟,结盟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做,可就由不得虎头寨的人了。
那个时候,虎头寨的命运恐怕便成了未知之数。不管这个‘未知’是好是坏。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怀有一些莫名的恐惧的。
作为虎头寨大当家的钱修是如此,虎头寨大部分帮众亦然。
杨立闻言,点了点头,对于钱老的推托之词并未表示明确的反对,而是道:“钱老恐怕有所不知,那金兵必然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在下几人昨夜曾与金兵短兵交接,已被金兵注意。以金人睚眦必报的个性,他们此时必在通往虎头寨的路上。”
“近千骑兵,从小台村到达虎头寨,一夜时间足矣。”
“而这一夜时间,还是在下多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