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上的闹剧有了旁观者。
杨立站在距离打谷场最近的一个矮坡上,身后跟着都邪,再往后便是左右搀扶着文庸的郑铸与李斧头。
降龙桩真元当真霸道,侵入文庸通身经脉,隐入了文庸足底涌泉穴内。一时半会儿之间,他尚不能以自身真元消解涌泉穴之中降龙桩的异种真元,于是便成了如今的光景——双脚之上全无气力,需要靠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杨立一行人刚刚站在矮坡上,打谷场上的闹剧便进行到了最激烈的地方。
看了片刻,杨立笑了笑。
郑铸并未从杨公子身上感受到任何对自己办事不利的不满意情绪,收起了心中的羞愧,看着打谷场上的情景,忍不住道:“钱勇那个人虽然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但毕竟不是真的傻子。既然明知自己没有那份能力,为何还要揽下这种事情?”
“一个寨主的位子,也不至于如此吧?他这是自讨苦吃啊……”
都邪转头与郑铸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去,代替杨立回答了郑铸的困惑:“人贵有自知之明,在捕头看来,钱勇确实不至如此。但捕头可不是真的钱勇,这等人看似头脑健全,实则蠢笨至极,又贪婪无比,偏偏没有自知之明。他会做出这等愚蠢的事情,在某家看来,实在不奇怪。”
郑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某可不是捕头,某从前也只是一个小捕快而已……”
“郑君所做之事,一个捕头也未必能及。”
都邪早已从杨立口中得知郑铸的种种行事,就对这个武功都未入流,却有大勇气的郑捕快的多了几分礼遇。
依照都邪性格,本来与不熟悉的郑铸单独相处之时,也是各守本分,言辞举止之间也相待得体,这稍微多出来的几分礼遇,登时让郑铸感觉到了都邪对待自己态度的不同,心中有些微感动的情绪,自己这算是真正踏入杨公子的圈子了吧,已经被他身边之人渐渐接受了。
郑铸笑了笑,摇头一笑,谦虚了一句:“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之间的对话,全被杨立听在耳中,他心底对于郑铸能不能融入自己身边如都邪、苍树这样的江湖大豪氛围之中的担忧,跟着消减了许多。
都邪、苍树不比文庸,他们本就是鱼肠道的二、三首领,又加诸个人武功修为早已能凌驾于诸多江湖人之上,因为言行出事,虽然看起来平凡,但内心总有一份傲然在。
苍树傲气外显,杨立反倒不担心他会与自己身边的其他人合不来,如宋兄那般,与苍树拌拌嘴,也能相处融洽。
偏偏是都邪,看似一副与人好相与的样子,实则外圆内方,宋书生与之关系,明显不如与苍树关系融洽。
宋兄还好说,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拘小节。关键是郑捕头这样已过而立之年的,江湖规矩也好,层面之下的各种潜规则也好,都有所了解,身为捕快,平日里便更容易接触三教九流。在这种环境里的郑捕头,仍能为了一个人命案,从云州一路到燕州郡,为一对可怜母子拔出自己并不锋利的刀。
这般勇毅之人,又岂是那种真的甘心平庸,随波逐流之辈?
郑捕头也是那种心有方圆之辈,有自己不容诋毁的坚持,杨立身边的都邪亦是这样,二者相对,杨立一度担心他们相处不来,暗生怨怼。
所以杨立才会与都邪着重提起郑铸,诉说此人的事迹。而都邪也是个灵醒的人,他立刻便意识到,杨立评价郑铸的一番话并不是无心之语,而是有心说给自己听的。大首领这般为的是什么?为的当然是希望两人不要相处得不愉快。
人贵有自知之明。
人亦贵在知晓此时自己处在世间、处在他人心目中的哪个位置上。都邪便是这样的人,他明白自己处在杨立身边的哪一个位置上,这个位置与目下郑铸的加入,没有分毫冲突。
在这种清醒的认知之下,都邪自然不会去寻郑铸的麻烦,更何况,对方做的事情,也着实对都邪的胃口。
于是才有了杨立当下看到的这一副情景。
杨立笑了笑,开口说话道:“都邪所说,钱勇此人贪心不足,觊觎虎头寨寨主之位只是原因之一。”
“哦?”
郑铸等人竖起了耳朵。
“依我之推测,钱勇就算有心觊觎虎头寨寨主之位,却未必有能力真的将虎头寨众人聚拢起来,就如现在一般,在打谷场上听他大放厥词。此中必定有人为其助力,帮助他做了一个计划。”
“钱勇背后还有人为之出谋划策?为什么?”郑铸疑惑道,“他们也是这个寨子里的一份子,难道不知道钱勇此人根本没有管理一个寨子的能力么?更遑论此时虎头寨还尚处于危机之中。”
“将钱勇送上寨主之位,钱勇便能掌握管理虎头寨一众事物的大权了么?”杨立仅一句话,便点醒了郑铸。
如此说来,寨子里一部分人将钱勇推上寨主之位,只是推出来了一个傀儡?
可是他们这样做比自己来当寨主,也没多出什么好处啊……
不等郑铸开口,杨立便自觉解答起了他心中的困惑:“其实,就算是将钱勇推到寨主的位子上,也不是那些人的真正目的。”
“今日之种种,钱勇对郑捕头你的诘难也好,或是在打谷场上大放厥词也好,都是他背后那些民众做给我们这几个外人看的。”
“是为了赶走咱们么?好像咱们稀罕留在这里一般。”文庸冷笑一声,道。
杨立摇了摇头,令郑铸几人更加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