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座府宅各自的围墙被打通,院落相接。
回廊小亭、各个紧要处皆有红衣的真理教护卫把守。
院落中央有一座座火盆被木架托起,熊熊燃烧着,映亮了夜空,但难照亮此间角落里那些瑟瑟发抖的妇孺少年的眼睛。
公孙杵臼额角的鲜血顺流直下,划过他的半张脸孔,些许血液侵入了眼眶,使得左眼眶里有一圈刺目的红。
他盯着前方冲杀过来的数十余真理教众,喘了口气,侧目询问身旁的程锐:“还有几个院子?”
两人的身后,跟着许许多多神色茫然的妇孺与少年。
他们不知未来该跟从于谁,只是有人叫喊,教他们与那个喊叫者一同离开此地,内心隐约泛起的渴望,催生出了他们此次的行动。
但是现在,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或者说,前方的路已被那些面目狰狞的魔鬼完全封堵住了。
“回到你们该呆的地方去!”
“此时回头,可以免死!你等若执意冲击,小心性命不保!”
有旗目大吼,试图恐吓公孙杵臼背后的那些人,让他们退缩。
人太多了,一众教徒在短时间内,也很难杀光——更何况,上面的命令是不要杀伤任何一个孩童,这里的每一个人,未来都能换回来白花花的银子。
那些人不理会旗目的叫喊声,他们的目光聚集在最前方那个身子微微佝偻的老者身上。
希望他能再坚持一下吧……
希望他能再试一下……
他能再试一下,我们便有理由坚持自己的选择。
再多恐怖,也比不过死亡了。
而这里的大多数人,都看到过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己的家长惨死于那些红衣教丁的屠刀之下。
于是,死便也成了一件不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比起死,每时每刻风声鹤唳,随时都要担忧自己被人拖走,然后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才是更恐怖的事情。
老者当然不会后退。
老者身旁的青年更对真理教旗目的叫嚣如同未闻,他皱眉道:“还有三个。”
“三个啊……”
公孙杵臼喘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抖得厉害:“小子可知,他们抓来这么多的孩童少年,豢养于此地作甚?”
对于这个问题,程锐心中隐约已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他犹豫了一下,终只是摇了摇头。
“孩童也好,少年也罢,终未形成自己的根禀,可塑性想来不错。”
“老夫从未想过,老夫从未想过……”
“老夫到了这里,方才明白……”
“他们豢养这般多的孩子,只是为了给他们以后的主子训练死士而已……只是为了以后,燕州这片土地重归王化,那个新的燕王手下臣仆、豪族之流家中有些许个仆人,有能耕种的青壮,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或许还要借此时机,大发国难财……”公孙杵臼从怀中摸出了一沓契约,是他先前在一个死掉的旗目身上搜检来的,“每一个被他们圈养在这里的人,背后都有一个破碎的家庭,这些孩子,本来家中有田,父母双全,如今不仅父母被贼子残害,就是本该传给他们的几亩土地,也被幕后之人巧立名目,强取豪夺走了……”
“看到了吗?”
公孙杵臼抖动着手中那一沓地契。
程锐看了一眼那一沓地契的厚度,眼睑下垂。
这几百份地契,不过是真理教背后大能聚敛而来的田产的数十百分之一而已……
“这便是豪族崛起之根基!”
“这便是财阀横行于世之源!”
“这更是那些大小地主、乡绅党朋之所以能为民贼的立身之本!”
“老夫要好好保留这些证据,终有一日,待它重见天日,宣之于众,便是你等背后支持的权贵人头落地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