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队伍负重前行,这样逃跑速度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秦远心中很是担忧,生怕还未能带着乡民逃出金人武卒的追击路线,金人武卒已经包抄上来了。
那样的话,整支队伍便正好像是自投罗网的猎物,怕是一个乡民也逃脱不出去,自己反倒成了小台村的罪人。
秦远心里忧虑重重,眉头紧锁。
尽管秦远多次要求、提醒,乡民们也没有多少出身行伍之人的纪律性,队伍中传出的嘈杂声一直都没有停歇过。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问题。
秦远叹了一口气,拉起一个吊在队伍后头、与同伴玩闹不慎跌倒的孩童,带着他跟上了队伍。
时间一分一刻往前慢慢行进。
渐渐旭日东升,渐渐日上中天。
树木枝杈的影子由着太阳的移动而摇摆着,落在乡民们的衣衫上。一家人围在一起,男人与女人不知为何争吵了起来,女人哀哀啼哭着;老人家拄着拐杖,实在跑不动了,吵嚷着要歇息。
骡子鼻孔里喷出白气,背上托着小山一般高的家什,见主人停下了步子,它便也停在原地,拉了一坨粪便落到了荒草堆里。
后来的孩童大概从未有过这样的远游经历,在队伍里与同伴互相追打着,一不小心踩在了骡子的粪便上,新鞋子顿时脏的不能看了。
娘亲铁青着脸把自家孩儿拽过来,抱到腿上就着屁股便是一顿巴掌,打得孩童哇哇大叫。
乡老看了看村子里人的状态,又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了秦远的身边:“秦秀才啊,村里的娃儿们都跑不动了,大人也都饿了,让他们停下来吃点东西,喝点水吧!”
老人久居村中,也认识几个大字,他弄不清进士与秀才的区别,只知道秦远科举中了,中了那可不就是秀才了。
进士啥的,在老人眼中大抵是没有秀才的位分含金量高的,因而便也这样称呼秦远。
老人家在村子里素来是德高望重的,眼下他一发话,周遭人闻声都抱怨了起来,吵嚷着要歇息吃饭。
秦远看了眼后方,小台村的轮廓还依稀可见,这若是现在就停下,片刻后金兵追了上来,以这些乡民的脚力是绝不可能跑得过金兵的快马的……
可是迎着老人家的殷殷目光,以及周遭一圈人的丧气神情,秦远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那就在此地先吃些东西,吃完了快些赶路……山贼强盗随时都可能追逐上来……”
“山贼山贼!这都走了半天了,山贼的影子都没见着!”方才与自家妻子吵架的男人一听不乐意了,吵嚷道,“这要没有山贼,俺们却跑了,家里的田铁定是保不住了!”
田地是农人的命根子。有农田便有指望,有了在人世间的寄托,没有了这块田,农人们是没有办法活的快活的。
小台村地处燕州郡与关东郡相连的地界,一直以来都是三不管地带,对于村民而言,这倒是极好的。
除了族老乡老约束乡民的行为,一般村落乡县之中的地主土绅,也不会出现小台村这样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因而村民们算是因这‘三不管’之祸,而得了大福分。
耕者有其田算是头等大福分。这里可不像是别的地界,大部分农户都是一个庄子上最大的地主手下的佃农,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地里的产出要交到土绅地主手里五成甚至七成之多。
剩下的那点产出也不够一家人吃饭,只能继续给地主家没日没夜的做工,得个风寒小病便可能因为无钱诊病而丢了性命。
小台村没有地主,每个村民家里都有着三五亩良田,再加上一亩半亩自家开垦的薄地,也能实现自给自足。又离上河城比较近,家里的人要出了什么事情,害了病灾,也能及时去诊治。
这般好的地方,若非因为听说有山贼要来此地打秋风,自家有身家性命之忧,谁愿意离去。
可是这都跑了一个上午了,连个山贼的影子都没看到,乡民们顿时开始不满了。
有小部分乡民开始鼓噪着众人,不然大家就回去吧,那秦家娃儿去了大城做官,习惯了有钱人的生活,可不知道家里能有几亩地对咱们这些农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眼看乡民们受了煽动,喧哗声愈演愈烈,他们也各自摇摆不定起来,秦远的脸色微沉。
一旁的族老帮着秦远说话,可也盖不住村民人多,几十个人的声音加起来,早就把族老羸弱的呼喊声压下去了。
“秦大人,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都是同乡,您去了大城做了官,回来也不能这么戏耍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呐……”
“是啊,秦大人,这都一个上午了,连个山贼的影子都没见着。您也差不多见好就收,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些人又开始在秦远耳边聒噪起来。
秦远脸色铁青,内心简直要被这群愚不可及的同乡气笑了,若是真到了让这些人看到那金贼影子的时候,他们纵有八条腿也难以从人家手中逃脱出去了!
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秦远又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立下誓言,说什么都得带着这些乡亲们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