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与李明德的对话声,都落入了一侧距离他们较近的杨立二人耳中。
杨立向都邪使了个眼色,都邪会意,默默点了点头。
这李明德说话,确是血口喷人,污蔑之词。
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混迹于下九流中的风尘女子,即便是头顶一个清倌人的名号,其实多半也算不上是什么清倌人。
只是她们选择自己的恩客,已具有较大的自由处置权,若是看恩客顺眼,欣赏对方,邀其做自己入幕之宾并非稀奇事,也有看中某位相公,或知晓其家世背景,或是觉得对方日后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委身于对方,也很寻常。
今之大昭士林,某某读书人得到某个勾栏妓寨里的清倌人青睐等等,已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当事人往外炫耀的资本。
但这挂檐城完璧院的一众清倌人却绝不似李明德所说的那般,她们受挂檐城的规矩约束着,是真正要保持着身子清白且完璧的。
只要履足这座城池,便没人能够违背这座城池明里暗里的各种规矩。它像是一张大网,紧紧兜住了城池里的所有人,谁都休想挣脱。
所以老鸨会在当下这种局势明显对自己不利的时候,突然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李明德却没有了再与老鸨争执些什么的意思,向着身前的南城主,低声道:“正好借这个机会,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待他们把事办了我们再进去,先声夺人。现下进去,时机不对。”
完璧院里,只有少数几个常客,同自己熟悉的妓子调笑着,鲜有人注意到南元朗两人。
再加上南元朗虽然面目狰狞,让人倍感醒目,但其实他经常出现在挂檐城民众眼前,人们看得久了,反倒不会过多注意这位城主。
于城中施展雷霆手段的是南元朗的手下们,南元朗从未在这方面刻意立起自己的威严,人们纵然知晓挂檐城城卫所做种种事,必然是由他们的顶头上司——南元朗指派,但当其经常以一个平凡到不起眼的状态出现在众人生活中时,这种认识往往会和经其指令的城卫们做出的残毒事情产生对立,进而让他们内心矛盾,不知该偏向哪一方。
怠惰是所有人的共性,当一个人内心对某件事物产生矛盾对立的心理时,他往往更偏向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个,并在内心为其之恶劣行径不断洗白,甚至是推翻既定事实。
真正在乎善与恶、正与邪的人,往往只是少数。多数人只在乎表面的正与邪,在乎别人口中那套冠冕堂皇的说法,并对之笃信无比而已。
因此,李明德说话便也没有多少顾忌,其实纵然此地宾客满堂,他说话也不会有多少顾忌,天字号雅舍里的那些个门派首领,早就在他这儿定命,今晚终究都要死的。
只是那些注定要死的人,却并不是如这挂檐城中民众一般的寻常人,找个由头便能将之随意处置了去。
怎么杀,找个什么理由才好下手,也好给外界一个说法,压住外界对挂檐城的忌惮之心?
一屋子邪道大小门派的首领,一流二流高手皆是赫然在列,其中甚至有登上了锐士榜的强者,怎么能在瞬息之间把握战机,雷霆迅捷地斩杀掉一屋子江湖高手?
这是首要考虑的两点。
老实说,李明德先前对南元朗要做的这桩事,并没有太多期待,他觉得这个斩首行动多半要以失败而告终。
所以才会在怀中书册上做了诸多准备,令真理教众入挂檐城,从南元朗手中接管了对城卫的指挥权,如此种种,都是预防在南元朗行动失败之后,自己有办法补救。
而今看来,这个准备倒极可能用不上了。
这些个邪道门派首领想来是扎堆凑到了一块,已经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了,与一城之主有约的情况下,都敢聚在一起狎妓,太嚣张,正合李明德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