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直都知道裕王大概的想法,他手下的谋士也并不是全然愿意,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士为知己者死,其中多数人也是抱着贤君名臣的想法,他们不是不愿意为太子效力,只是太子身子太差,从龙之功的另一面就是人头落地,选择裕王更像是一个保险的想法,他们当然可以不变应万变,可这世间的人上人就那么多,他们如何甘心屈居人下。身为裕王的心腹,众多谋士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从何时开始失控的。是太子病弱几度濒死让他们这些潜伏已久的人们丢掉了最开始的沉稳还是裕王手中兵马越来越多,还是和倭人猖狂的合作太过顺利……无论如何,在江南乱象一片时,他的谋士们才知道裕王究竟做了什么事。他竟然勾结外人,将倭人引入了江南腹地,这不是想要篡位,这是要丧国啊!谋士们再也忍不住,纷纷跑到裕王跟前进言,他们以为裕王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秉持着君臣之礼只是委婉劝谏,告诫将倭人引入江南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殿下,江南乃是天下粮仓,占了多半赋税,如何能拱手让出!”谋士们一开始说着江南的重要,想让这位‘未来的君主’明白江南不能丢,可裕王只是坐在高位上一杯接一杯饮酒。劝谏也是要分方法的,裕王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他还被娇宠长大,官家都很少训斥,在这个殿下身边,谋士们并不会摆出什么帝王之师的姿态,反倒十分谦卑。先前裕王很吃这套,谋士们进言十次他就会听个三四次,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好哄。如今见裕王听不进去也不说话,谋士们面面相觑,直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位谋士转身开口,并非劝谏裕王,反倒是对往日同僚说话:“诸位,,倭人不过边远小贼,何足为惧,江南有金陵有平江,两地皆有驻军,定能将倭人收拾妥当。”这话说得容易,外贼闯入之时,如果只是毫无章法的抢夺一番,谋士们也不会这般着急,君不见这么多人的倭人、海寇、边疆乱民没谁在意过,在他们眼中都是将死的蚂蚁般,只需他们出手,谁都得匍匐称臣。谋士们忧心的是倭人起了贪念,占了江南分割南北。他们心中有无数反驳的话,却没有开口,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裕王最信任的谋士,他极少开口,每次开口进言几乎都能被采纳,如果说裕王对其他人是十次听一次,那裕王对这个谋士便是十次听七八次,说是肱骨也不为过。如今见他开口站在众人对面,众位谋士也明白他们再怎么说都没用,他们又看着高处依旧陈某的裕王,心中十分无奈,不少心中都萌生了退意。他们为什么要辅佐这样一个人?弑兄夺位本就是不容于天地间的恶罪,可皇位下满是白骨也不缺太子这一具,他们很能接受这个事情,一个病弱的储君,天生就不是合格的储君。可裕王呢?他也不谋士们心中最好的君王人选,谁让官家就只有这两个儿子呢。可裕王今日做法还是让他们感到心惊。皇家无情,因为他们是天下至尊,这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是皇家的天下,官家既是皇帝也是君父,天下臣民都是他的子女。可有哪个君父会将手无寸铁的百姓拱手相让,而裕王甚至没有半句解释,高高在上,仿若没有情感的石头人,看着江南哭嚎,无动于衷。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心寒,他们熟读史书,明白帝王无情,可当这四个字摆在眼前之时也会觉得害怕。裕王如此行径,若是登基为帝又会是什么样君王?千百年后,他们这些人在史书之上又是怎样丑陋的面孔。屋内谋士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浅,尽管他们依旧保持着文人雅士的风姿,退出门外时还是神色淡然,可没有章法的步伐就像他们杂乱的内心,难以遮掩。见屋内还剩下一人,裕王终于停下饮酒,却倒了满满一杯走至谋士身边:“你还想说什么?”谋士看着裕王手中的酒杯,方才裕王脚步虚浮,有几滴酒液洒在了他的身上,他出身一般,从前是山野孩童,对这些并不在意,倒是裕王看得清楚,大笑三声:“弄脏了衣服,无妨。”“江南织采天下闻名,到时候送你百匹织锦。”谋士摇摇头:“殿下,这些都是小节。”听到裕王要赏赐他价比黄金的织锦,出身一般少见富贵的谋士没有半分动容,他只是看着裕王,语句清晰:“臣只想知道,殿下为何变了计划。”“从前明明是骆辉出兵,直攻汴京,殿下为何要将战火引向江南,又为何不与臣等讲呢。”听完谋士的话,裕王也不答话,只是拿着酒杯想要饮酒,谁料酒水洒了一身,因为谋士抓住了他的手,屋内藏于暗处的护卫当即现身,若不是裕王阻拦及时,谋士几乎要血染当场。长剑就在喉间,谋士依旧没有松手,他看着裕王,语气也没有半分变化:“殿下,臣只想要一个答案。”裕王松手,酒杯滚落在地,与此同时裕王的声音在谋士耳边响起:“母妃重病,父皇却密而不发,甚至想着立皇太孙,一个病秧子太子,一个襁褓小儿皇太孙,这天下,除了本王还有谁能力挽狂澜!”原来如此,孝字大于天,这个解释,倒是合理且恰当。“臣无状,殿下见谅。”谋士跪倒在地,额头碰地之处正是酒水脏污之处。谋士身影渐渐消失,屋内藏于暗处的护卫再次现身:“主子,要不要……”他作出手刀,显然是要夺人性命。裕王犹豫了一瞬到底摇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跟了我这个乱臣贼子。”他哑然一笑,让暗卫消失,回去饮酒时,嘴里哼着他人听不到的调子,正是许多年前吴贵妃哄他睡觉时哼着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