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已死,魏修算无遗策,自然受到颇多赞誉,加上本就显赫的出身,魏修人不在汴京,却有无数人在议论他。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信中提及官家赞他有老国公之风,回京定大有可为。魏修回去的脚步反然放缓了些,枪打出头鸟,他一向明白韬光养晦的重要性,如今在苏州读些杂文取乐,若无春晓的事情发生,简直快活似神仙。魏修深居简出,春晓和扶柳在外反倒自由,早已受够待在房间的春晓提议去外面玩,一开始不过简单逛逛铺子,后来发现魏修没有不允许她出门,只是出门在外身边要跟着两个随从和丫鬟,春晓十分不习惯,随从们跟在隐蔽处,这才妥协适应。渐渐地,春晓发现一个好去处:泛舟于江上。江上广阔,随从丫鬟们离得再近也有一段距离,春晓只觉呼吸都顺畅起来,她与扶柳最爱的事便是于舟上看夕阳。扶柳不能和春晓住在一起,两人每每日落分离。春晓总觉得相处时间太短,她每次看着瑰丽的夕阳渐渐沉寂。有日落就有日出,平静夜晚下是无穷无尽的力量。春晓汲取着生命力,慢慢调整自己,效果喜人,她蹭了蹭扶柳的肩膀,只想让夕阳再长一些。女子侧倒观景,却不知何时也成了他人眼中风景,春晓和扶柳以为漫天荷叶和江边垂柳能将人遮掩干净,哪曾想有人坐着三层高船站在窗听曲游乐。春晓和扶柳今日喝了些果酒,在小舟上嬉笑玩闹,于骆文桐而言是一副最好不过的画作,他示意船上乐工停下演奏,探出身体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只可惜秋风不解人意,没能送来娇笑调侃,反倒让骆文桐越发心痒痒,想要上前一睹芳容,他正要让人将船开近些,门外有丫鬟快步走来:“公子,客人到了。”骆文桐未曾有半分动作,依旧望着远处懒洋洋道:“是谁?”“回公子,是苏州知州张伯啸他们。”听了丫鬟的话,骆文桐到底转过身:“骆知州啊,那确实得见见,好歹是我的上官,他还带了个新人?倒是有意思。”犟驴还有亲信?真是天大的笑话,不是他针对张伯啸,这家伙也就对杨峰那老狐狸言听计从,其他人想用他比上天还难。张伯啸看着装点华丽的楼船,没有一分惊叹,和身后忐忑不安目露羡慕的白士诚形成鲜明对比,等踏入楼船三层,白士诚激动地颤抖,张伯啸察觉到此事,少不得瞪他一眼,白士诚也不在乎。白士诚曾言自己也是大家出身,可惜从他祖父辈便于田亩之间卖命。白士诚从小听家中长辈回忆曾经的富裕生活,对现在极为不满,这也成为他奋斗动力,他也有个聪明脑袋,努力不曾亏待他,二十岁出头便中了举人,可惜没能中进士。中了举人好歹不囊中羞涩,却不能更进一步,白士诚哪里甘心,花费不少金银打点,终于打动了御史台的杨峰大人,以举人身谋了个从八品主簿,这等不入流的小官多的是人看不上,可苏州城下的县城主簿油水丰厚,白士诚心中极为满意,恨不得将杨峰认作亲爹。张伯啸乃是杨峰学生,一向清高,十分看不惯白士诚这般模样,贪慕富贵、油嘴滑舌,和御史台一向的刚正不阿完全不同。不知道白士诚如何入了御史中丞杨峰大人的眼,可惜杨大人来信让他多加提点,若非如此,张伯啸连看一眼白士诚都觉得脏了眼睛。张伯啸哪里明白,正是因为他过于刚正,在苏州引得众方不满,杨峰这才派来白士诚这等小人为他转圜,如有不好就将白士诚丢掉,好保住他这个得意门生。“张大人来了?真是稀客!”张伯啸的身影刚刚出现,骆文桐高声叫好,似乎极为喜欢张伯啸,着实看不出前些日子他在折子上数了张伯啸五大罪。张伯啸越发脸黑,他是张伯啸的上官,而非骆文桐的戏子,如此夸张,莫不是拿他当戏子取笑?可惜今日不能发怒,他只得僵硬拱手道:“骆大人。”声音沉闷,十分勉强。两人打了招呼谁都没再开口说话,一旁的白士诚挂上笑容道:“早听闻骆大人最懂意趣,苏州秋日潮闷,可在楼船之上,满目只有景色,真是极好的风景,也只有在骆大人处才能看到。”骆文桐这才将目光看向跟在张伯啸身后的白士诚,见骆文桐看过来,白士诚讨好一笑,纵然身着官袍也显得谄媚。“呵,算你有眼光。”骆文桐轻嘲一声,杨峰果然舍不得张伯啸,如今找人为爱徒圆场,得罪一个张伯啸,骆文桐毫不畏惧,但若是杨峰出马,他少不得得给些面子,毕竟都知道杨峰简在帝心,东宫也与他关系不错。骆文桐一个抬手,乐工再次开始忙活,多种乐器同时响起却不见杂乱,泛舟于江上少不得有些靡靡之音,张伯啸皱眉,显得极为不适应,好几次想要张口都被身旁的白士诚拦下。白士诚内心讽刺张伯啸假正经,表面还得为骆文桐挡酒,鞍前马后,骆文桐也不介意,他就喜欢看着张伯啸厌恶却不得不忍耐的表情。加上今日有个极为会看眼色的白士诚,骆文桐被拍马屁十分舒服,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士诚赶紧跟上,随后为张伯啸倒了一杯,张伯啸看着杯中不过三分之一的酒,咬咬牙喝下,却因为很少喝酒呛得满脸通红。“哈哈哈哈。”骆文桐大笑出声,半点不在意张伯啸。眼见张伯啸几乎要把手中琉璃杯捏碎,白士诚明白不能让他这么早离席,看够了笑话转移话题道:“美乐美景,这样的日子只有天上才有。”“错了。”骆文桐毫不客气打断白士诚,他站起身走至窗边,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女子:“此情此景需得有美人才行!”此时船行更近了些,隐约能看到美人眉目。白士诚赶紧跟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