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彭昱站在远处的身影许久不曾动作,直到为春晓探脉的大夫终于收回手看向彭昱。大夫十分客气,拱手行礼:“彭大人。”“曹大夫。”彭昱与曹大夫相熟,这几年来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他。见曹大夫不说话,彭昱僵立许久的身体终于走了一步:“不必隐瞒,如实说来。”话虽如此,他看向春晓的目光中已有八分疼惜。望闻问切是大夫的拿手本领,曹大夫自然能看出彭昱对床上女子的在乎,他怎么敢直接了当说出口,暗衬一会,走至彭昱身侧:“彭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彭昱恍然大悟:“自然,请。”不知不觉间他待曹大夫更为客气。彭昱主屋分里外两室,春晓所在为内室,主要用于安睡,外室则有茶室圆桌,可用来待客。离开内室,曹大夫脸上为难神色越发明显,他再次拱手:“还请大人原谅小人学艺不精。”他医术不错,经常为永兴城内官员和家眷探脉,知道彭昱是个脾性好的人,可这样的人他是官,而他曹某人是民。民与官从来都不是一处人。眼瞅着这位彭大人如此在意那女子,曹大夫暗叹造孽,手一搭上去,他就发现这脉不对,明明是青春正盛的年纪,为何脉相上气血两亏,竟有绝孕之相?这世上自然也有女子气血不足,难有孕事,多半都是胎里太弱,或是年岁偏大时追求弱柳扶风之美所致,而今日脉相并非气血不足,而是气血被人生生破掉。这是虎狼之药!乃青楼女子避孕所用!可……曹大夫又很明白面前这位彭大人的确洁身自好,他为彭昱探脉几年,自然明白这位曹大人还是个童子身,不可能和青楼女子待在一处。若是这样,这女子的药怕事另有隐情啊!曹大夫不再隐瞒,凑至彭昱身侧,将探脉所得说得一干二净。“虎狼之药…青楼…亏空…难有孕……”一字一句,彭昱听得清清楚楚,可连在一起他却怎么都不明白。什么叫用了虎狼之药,什么叫精气耗损,气血两亏,什么叫难有孕?这样形容词如何能出现春晓身上?曹大夫眼瞅着彭昱脸色越来越黑,也忍不住发抖,不如不说这么清楚,免得彭大人生气找他撒气。可不说清楚,万一彭大人找他看病,他岂不是将自己推到火坑里?这病,根本没得治!“可有良药?”彭昱轻轻开口,似乎并不抱有太大期望,在裕王封地所在还能混得如鱼得水,彭昱察言观色功夫不比任何人差,早在曹大夫说出难字时,他就料到答案。果然,曹大夫摇头的动作一点不含糊。尽管如此,彭昱还追问道:“不能先开几副药调理身子吗?”曹大夫继续摇头:“若老夫诊断无误,这位姑娘先前也曾用过一些药,可无半分作用。”“请大人见谅,虎狼之药并非是药,而是毒。”“此毒无解。”曹大夫离开时忍不住擦了擦冷汗,也不敢收阿方递来的诊金,直到彭昱的声音传来:“曹大夫今日辛苦,阿方,去将我的药瓶拿来,劳烦大夫帮我做些安神药丸。”似乎没什么奇怪,可阿方动作一顿,那是金瓶,是彭昱前些日子所得,图个新奇。这便是诊金,也是守口如瓶,阿方和曹大夫都明白过来。曹大夫走后,屋内一片安静,彭昱站起身走向内室,看着不远处的春晓不敢上前。他想到魏修来信。魏修并未在信中提及他与春晓情意,可从他找人便能窥见一二,魏修定然十分喜欢这位‘薛三娘’。可这样的疼爱也不能保她平安吗?一个弱女子为何要从金屋逃离,欢喜背后究竟是夜夜笙歌还是孤枕难眠?谁也分不清。彭昱看到春晓的手滑落在外,那是方才探脉所需。彭昱走上前去,将手放回被子里,入手有些粗糙,他抬起春晓的手细瞧,并非诗文中所言肤若凝脂毫无瑕疵。春晓的手甚至有茧子,一看便日日劳作,一人在外生活定是十分不易。彭昱脑中闪过春晓肩上竹篓,她现在是个货郎,走街串巷,卖些小东西糊口。为什么选择辛苦,也不愿待在魏修身边呢?他身边会比现在还难吗?“大人,热水好了。”丫鬟烧好了热水,敲门问道。彭昱一怔,将春晓的手放回被中,走至门口:“抬进来,你们伺候姑娘梳洗。”方才曹大夫也说春晓有些风寒,还是得用些药。春晓沐浴,彭昱自然不适合待在房间,只是他也不曾走远,来到书房,坐于书桌后面,翻出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魏宣明三字,正是彭昱写给魏修魏宣明的信。早在彭昱第一次见春晓,他便认了出来,当时便准备给魏修去信,后来想到他并不知春晓具体所在,想着将人接到府里再告知魏修。如今人的确在他府上,这信还要不要寄呢?彭昱将信封打开,上面写着调侃话语:“…人已寻到,宣明不必着急…”“不行!”彭昱猛地出声,春晓躺在床上那般可怜,曹大夫又说她难有孕。魏修出身冀国公府,都等着魏修开枝散叶,‘薛姑娘’出身商贾,嫁给魏修做妾已是高攀,若是无法有孕,日后岂不是要在后院艰难求生?虎狼之药的事情说不定也有如今的冀国公夫人的影子!彭昱想得越来越多,倒把自己吓得不轻,当即不再犹豫,点燃烛火,将自己写好的信和信封一起烧掉。纸张易燃,关于春晓的信息瞬间变成黑灰,消失在彭昱的书房。看着那一片黑灰,不知为何,彭昱心中松快许多。等他再次回到内室,春晓已换好女裙躺在床上,旁边有丫鬟正为她擦干长发,见彭昱回来连忙行礼。“你们都下去吧。”彭昱语气柔和,坐在床边。丫鬟听话退下,有那大胆的,关门时还望了一眼,便看到彭昱拿过棉布,亲自为床上女子整理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