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迈只得道:“是,老奴这就拿去烧了。”
说着便要退出去。
“慢着,”桓煊用指尖点点几案,“先放着,孤自己烧。”
高迈无可奈何地道了声“是”,把匣子放在案头。
桓煊又吩咐道;“明日一早要去曲江池,早做准备。”
说起上汜的流水曲觞宴,桓煊的脸色便沉了沉,他最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何况阮月微也会带着她那个堂妹出席。
但这回上汜宴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庶弟陈王与他相差只有三四个月,也到了纳妃的年纪,他不想娶妻,母亲也不管他,可淑妃为了儿子的婚事已经操心好几年了。
左右他是不会纳妃的,桓煊捏了捏眉心,不过虚应故事罢了。
可是那猎户女并不知道,她肯定听说皇帝要替他选妃的事了,可她那边还是毫无动静,照常吃喝玩乐,骑马射箭,昨日还有闲心去逛市坊买脂粉——他都不去,也不知她涂脂抹粉给谁看!
桓煊瞪了那黑漆匣子一眼,越看越来气,又把高迈叫了进来,吩咐道:“你拿去烧,孤没空。”
高迈暗暗叹了口气:“遵命。”
桓煊又道:“往后那边的事别向孤禀报。
你带人去常安坊把孤的衣裳用具都取回来。”
转念一想,以那村姑的性子,能不能发现少了东西还未可知。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让高嬷嬷也一起回来。”
……
三月三上汜当日,惠风和暖,天朗气清,曲江池上烟波弥漫,南岸芙蓉苑中繁花如锦。
池畔沙帷画屏连绵,映着碧绿池水,雾鬟云髻、衣袂翩然的妙龄贵女穿行其间,便如画中的人物一般。
虽然朝野上下都知皇帝是为了替两个儿子选妃,世家与皇家心照不宣,但却不能摆到明面上,于是便由淑妃出面设曲水流觞、赏花玩景之宴,不但广邀年龄、家世适宜的闺秀,还请了宗室贵女作陪。
男宾由太子下帖,除了几个嫡庶皇子、宗室郡王,还有公侯之子。
男女宾客的帷帐虽分了两侧,但帷幔用的是轻纱,即便在帐中也能将体格身姿看个依稀仿佛,何况攀花折柳、流杯浮卵之际,总有机会将人看个分明。
为表对两个儿子婚事的重视,皇帝特地提前从骊山回长安,亲临芙蓉苑,还携了淑妃伴驾。
桓煊一早便到了芙蓉苑,与皇帝、太子同坐一帐,时不时有银铃似的娇笑声随风飘来,连太子也不禁循声望一眼,桓煊却是目不斜视,只是端坐这饮茶。
太子往女宾那边张望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他分明看见了张相的独女张清绮,她是阮月微的手帕交,偶尔去东宫做客,他是见过几回的。
他万万没想到张秋湖那滑不溜手的老东西,竟也来凑这个热闹,这是看见齐王势大,起了投靠的心思?
他当年与阮月微订下亲事时,张秋湖还是礼部侍郎,不曾入相,他有意纳他女儿当侧妃,他却百般推脱,说膝下只得一个女儿,要多留她几年,实则是看不上侧妃之位。
太子想了想,看着桓煊笑道:“方才我似乎看见张家女公子了,她是阿阮闺中密友,才名不在阿阮之下,三弟可以多加留意。”
桓煊道:“有劳二哥费心。”
皇帝看了眼太子笑道:“张家这位女公子聪明伶俐,性情活泼,只是张氏寒族,出身低了些,有些委屈三郎。”
顿了顿道:“不过只要合眼缘,门第也不是不可以迁就。”
桓煊道:“张相是股肱之臣,只得这一个女儿,儿子领兵,长年驻守边关,恐怕耽误了张家女公子。”
皇帝轻轻一笑,不再说什么。
太子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又着相了。
出席花宴的人并非都在王妃人选之列,张秋湖把女儿送来,说不定正是出于皇帝授意,就是为了看看他的反应。
回过头一想,桓煊根本不可能娶她为妃,皇帝既然将神翼军兵权交给了三子,便绝不可能让他娶宰相之女,张秋湖结下这门亲事,宰相也就做到头了。
这是极浅显的道理,然而他却一叶障目,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可自从桓煊执掌神翼军,他便感到有一柄利剑悬在头顶,日日坐立不安。
尤其是在皇帝免了他监国之责后,他更是心忧如煎。
早知如此,当初若不和桓煊争阮月微,而是娶了张清绮,桓煊就不会远走西北,也不会手握重兵,而张秋湖毫无疑问会成为他的助力……
太子心头一跳,定了定神道:“阿阮今日也带了她三叔父家的堂妹来,上回提起过的,一会儿叫阿阮带着她来见个礼,给三弟过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