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史弘有这样的资格。
帝国北方长保太平,太史弘居功至伟。
当年草原诸部十万大军南下,帝国危在旦夕,也正是太史弘挺身而出,率军击退了草原铁骑,保住了大唐江山。
这位老将军只是已经数年,在京都颐养多年,名为休养,实际上等同于被作为人质软禁。
但低调的生活却没有洗净老将军的威严。
他征战几十年,身上伤势不少,晚年多遭病痛折磨,虽然不到七十岁,但整个人还是显得十分苍老,甚至已经无法再披上沉重的战甲。
但他眼眸中依然带着犀利的光芒。
听得那文官赞叹,老将军却是摇摇头,感慨道:“这样的战事,胜之不武,输之可叹。老夫一辈子都是与草原诸部厮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刀锋指向大唐自己人。”
“其实公主和将军也是这样想。”那文官道:“他们也都觉得,唐军互相残杀,乃是天下最不幸之事。所以公主希望能够和平解决此事,并不希望百年古都血流成河。”
“夏侯的性情,老夫略有些了解。”老将军道:“让她开城投降甚至主动退位,那是绝无可能。此人权欲熏心,在位二十多年,权力就是她的性命,如果失去权力,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抬手抚须,摇头道:“她是绝不会主动认输的。”
文官笑道:“所以公主的意思,柔玄军只需要围而不攻。城中缺粮,也无援兵,京都城内的官民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不必攻打,京都城内自己就会乱起来。上百万张口,一旦喂不饱,那就是上百条龇牙利齿的狼,他们会吞噬夏侯。”抬手指着在夜风中飘扬的“李”字旗,道:“这是公主亲自绣出来的战旗,老将军有此战旗,京都守军也会知道我们代表李唐,时间一长,定会生变。”
太史弘身侧一直没开口的中年将领忽然问道:“罗参军,公主确信裴孝恭不会领兵北上?”
那文官自然就是麝月派出的使者,徐州参军罗湘。
罗湘立刻道:“太史将军,公主并无说过确定。正如下官之前所言,裴孝恭在最佳时机都不曾出兵,始终按兵不动,公主推测此人很可能违抗了京都的旨意。裴孝恭手握七万兵马,如此关键时刻,夏侯不可能让这支兵马一直固守南方,定会下旨调动南方军团北上。裴孝恭不动,就表明他与京都未必是一条心。而且公主早就派了使者前往密见裴孝恭,秦将军更是写了一封密信令密使带过去。”
中年将领正是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始终没有笑意,只是问道:“可知信中写了什么?”
“下官不知。”罗湘摇头道:“不过下官以为,秦将军既然特意写一封密信送过去,肯定不简单。”
太史弘却已经笑道:“裴孝恭素来谨慎,但此人的目光敏锐,往往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局面。如果公主只是拥有一隅之力,无法与京都抗衡,裴孝恭的兵马早就杀进了江南。”瞥了太史存勖一眼,含笑道:“你应该知道,裴孝恭年轻时候好赌,却又不是毫无理智的赌徒。他在赌台上也素来谨慎,只会将筹码压在胜率最高的地方。”
太史存勖似乎对裴孝恭颇有些不屑,淡淡道:“投机而已!”
“确实是投机。”太史弘正色道:“可是这种人往往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能够敏锐地看清楚局势,甚至有着可以左右胜败的能耐。”
太史存勖对老将军显然很敬服,闻言却是微微点头。
“他既然按兵不动,就表明他已经看出夏侯败局已定。”太史弘道:“其实他很清楚,我太史家必然是效忠李唐,如果仅是如此,他也未必会按兵不动。但秦将军效忠李唐,如此东北军民就成了胜败关键。裴孝恭既知秦将军效忠于公主麾下,他就已经看出大势所向,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也是理所当然。”
太史存勖自然明白太史弘所说道理。
其实如今局势对麝月公主大大有利,归根结底,正是因为秦逍的态度。
裴孝恭手握七万兵马,即使太史家宣誓向麝月效忠,裴孝恭也绝不会在意。
北方四镇并非铁板一块,一旦太史家向公主效忠,武川镇肯定不可能追随,怀朔镇的可能性也不高,最可能的也只有沃野镇。
而两镇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兵马,一旦起兵,也必然会被武川镇牵制,如此一来,甚至无法直接支援麝月。
裴孝恭自然可以毫无压力地领兵北上,与京都兵马南北对徐州进行夹击。
这一切没有变成现实,正是因为秦逍之故。
东北战事,裴孝恭不可能不关注。
而且许多人都清楚,秦逍在江南之变护卫公主,平定叛乱,已然被认为是公主党。
所以公主在徐州举旗,秦逍的态度也就变得异常关键。
如果秦逍效忠京都,裴孝恭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发兵北上攻打江南,可是一旦秦逍拥戴麝月,那么这场战事就会变得胜负难料。
龙锐军将辽东军彻底扫除,由此便可见这支兵马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