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雅深吸一口气,面上恢复如常,只是眼眸深处闪过深深的失望和疑惑。
“为什么?”她轻声问。
“为什么?”陆文斌大笑起来,“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二小姐,你那么聪慧,运筹帷幄,算无遗策,难道算不到我背叛的理由?还是说,你从来都不肯在我们这种蝼蚁身上浪费半点心思?”
尉迟雅仿佛想到了什么,身子忽然晃了晃,眼眸中也透出一抹惊恐之色。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噩梦,那个死亡、衰败、阴暗、腐朽、恶臭、恐怖的世界,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和黑暗中那個恐怖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独孤先生,是因为你么?
陆文斌伸手指着她,虎目含着点点泪光,沉声道:“你亲手酿成的大祸,这么快就忘了吗?两个月前,你跟妖魔勾结,害得全城百姓死伤无数!我的妻女,武烈的爷爷,罗敷的相公,黄龙的妹妹……都被妖魔吸干了血肉!我们都被你害得好惨哪!”
尉迟雅脸色灰败,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她身边的朱雀厉声道:“住口!满嘴胡言乱语!”
炽烈的威压骤然施加在陆文斌肩头,陆文斌身子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但他死命仰着头,状若癫狂地笑道:“可怜我们都被你蒙在鼓里!二小姐,我们是多么信任你,崇拜你啊!即便是这样,也还以为你是被冤枉了,还想着要为你洗涮冤屈!撼山会的几百位兄弟,哪一个不是愿意肝脑涂地,为你去死?如果,如果不是卫公子把证据摆在我面前,我又何尝愿意相信,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朱雀皱着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厉声喝问:“卫公子?是卫流缨指使你背叛阿雅?”
陆文斌却不理会,仰天笑着流泪:“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信错了神!像二小姐这样的豪杰枭雄,理应不择手段,哪会管什么善恶?大鹏展翅九万里,怎会在意地上的蝼蚁?我们能为二小姐去死,是我们的荣幸!可我们的妻儿呢?他们是无辜的呀……”
“闭嘴!你给我闭嘴!”朱雀捏着拳头,正欲上前。
忽然,一道乌芒闪过。
朱雀悚然一惊,慌忙转身扑出,挡在尉迟雅身前。
那乌芒极为诡异,极为迅疾,却并非冲着尉迟雅而来,一闪之后,便没入了陆文斌咽喉之中。
陆文斌眼珠骤然凸出,嘴角犹带着癫狂的笑容,身子猛一抽搐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遭了!”朱雀蓦然回首,盯向那乌芒射来之处。
“二小姐杀人灭口啦!大家快逃命去!”人群中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点燃了人们的恐慌。
人们互相推攘着,拼命往外跑,却又被虎豹骑兵拦住,双方冲突起来,摔倒、踩踏无数。
就连人群中的撼山会弟子,也被人群挟裹着,身不由己地往外冲去。
而他们的首领武烈,却面若死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撼山会的信仰,随着总舵主陆文斌的身死,也从此崩塌了。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乱,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高台上的尉迟雅终于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制下去,凝声喝道:“都住手!所有人站在原地,妄动者杀无赦!”
朱雀的杀气配合着虎豹骑的寒枪,总算将场面再度镇压下来。
但人们的心情却已和刚才截然不同。很多人都胆战心惊,暗想二小姐阴谋败露,恼羞成怒,果然要把咱们这些目击者都一网打尽了。
尉迟雅俯瞰众人,淡淡地道:“陆文斌受卫流缨指使,欺骗了撼山会的众兄弟,往我身上泼脏水,事后又被卫流缨的杀手灭口。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但他已付出性命的代价,我也不再追究。来人,将他厚葬了吧!”
两名虎豹骑兵走上来,抬走了陆文斌的尸体。
人们看着尉迟雅的眼神既畏惧又怀疑,无人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也跟陆文斌一样,被“卫流缨的杀手”灭口。
尉迟雅继续道:“我虽德薄望浅,但既已临危受命,成了白露城城主,就代表着白露城的脸面,不容任何人污蔑!从此以后,有妄议者,视同判城,罪不容诛!”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附和声,是一些小官吏趁机表忠心,但比起方才的声势弱了许多。
尉迟雅接着以城主的身份颁布了三条命令——
一,以各坊为单位,组织民兵,严密排查近两个月的外来人口。
二,以大将军府为临时政务中心,各级衙门首脑每日前往大将军府参与早会。
三,一系列官员人事任命。
台下的人们听完这三条命令,原本惊慌不安的心情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