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老者咧嘴直笑,笑过之后,又连连叹息。
眼神里的光芒也因这叹息而略微黯淡了下来,他再度直视杨立,道:“殿下直至如今,都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老者话音刚落,杨立便顺口接了一句。
面对老者黯然神伤的脸孔,他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但是思来想去,他心中怅然若失,却始终找不到自己失去的那一点在哪里。
“殿下禀赋异于常人,战国一时流传至今的连横合纵,远交近攻之策被殿下运用得出神入化。若论慧智,老夫常常思索,世间恐怕无一人能与殿下之谋略心胸相媲美。”老者露出回忆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便也渐渐多了。
杨立却面现迟疑。
老伯说的是自己么?
连横合纵,远交近攻?自己何时有过?
只是老者的脸色令杨立实在不忍心打断,便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此间街道已成为了一个混乱的集合体。
士卒与饿奴毒人互相纠缠,火焰亦掺杂其中,身遭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浮华又不真实的幻梦,但士卒咧嘴发出的咆哮、浑身浴火的饿奴却又强迫杨立必须相信,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噩梦一般的真实战争。
战争从来没有仁慈之说。
杨立亦并非是一个初次见识沙场的新卒,他也曾与完颜稽康两军对垒,也见识过人头滚滚,你死我活的局面。
那一场战争与当下其实区别不大。
但杨立从来未因从前的那几场战事做过什么噩梦,纵使他见到过修罗场一般的场景。
那时青年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自己带着某个目的来,亦坚信这个目的一旦达成,将惠及所有被战争波及到的人。
他的期待也未辜负他自己。
杨立问心无愧。
但今时杨立心中,却总对野鬼街的这些士卒有许多歉疚,总觉有亏欠之感。
许是因他们各自的心智不全。
许是因杨立自我代入到了一个愚弄别人至诚的信念的角色中去。
可是世间之事,又哪里是你我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又哪里是我以善念待你,你必能感知到我的善念这般循环的?
多的是中山狼之说,多的是狗咬吕洞宾之说。
更何况,拿自己以为的善,去倾轧别人认为的善,本身亦并不是一个正正得正的算法,更像是一种作恶。
杨立便在作恶,只是他犹不自知。
阻住了这些心智有缺的士卒一次,便能阻拦他们第二次么?
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打开新生活的大门,那么如杨立这般站在一个高度,若神灵般一次次在天上帮助他们,最终会将他们变成什么样子?
只怕也不过是由一群虽慧智残缺,但好歹尚有斗志,亦有信念的人,化作一个盘桓在新生活的某个街道里的另一群野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