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瑶夫人来了。”侍婢在外面轻柔地禀报。
苏语转头,只见晨瑶端着一只托盘,正站在小院门口,呆呆地看着这边,见苏语扭头,立刻就垂下了双睫,身形微抖了一下,随后跟着侍婢慢慢进来。
苏语扶着桌子要起身,君墨言的手掌却依然揽着她,不放她走开。她微微侧脸,轻声说:“她来了,你不顾及她的心吗?”
“谁来都要接受。”他淡淡地说了句,一脸不为所动。
“真是薄情寡义,亏她救你治你照顾你,三年多就换来你这样的薄情。”苏语有些生气,打开他的手,匆匆起身。
“什么时候也这么贤惠了。”他这才抬眼,一记不惊不怒,不喜不气的眼神扫过她。
“天天贤惠。”苏语走到茶炉边上,揭了茶壶盖儿,往里面狠狠放了几勺茶叶。
这些爱着君墨言的女人,每一滴血肯定都是苦的,如此薄情,世间难遇!
“王爷,苏语姑娘。”
晨瑶推开门,慢步进来了,柔声柔意地请了安,把手里的朱漆描金托盘放到了桌上,把小紫陶药罐的里药倒进一只白瓷碗里,双手捧到了君墨言的唇边。
“王爷,这是养骨的草药,现在是春天,旧伤容易发,喝几副硬朗一些。”
“实在不想再喝药。”他拧拧眉,接过了药碗搁到一边。
“不喝也要喝啊,身子是自己的,疼的时候……别人想替你疼也替不了。”
晨瑶绕过了桌子,把药又递到他的唇边,一脸殷切诚恳,满唇的温柔体贴。
苏语这时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二人靠得紧,拧拧眉,走到书架边仰头看摆得满满的书。
兵法和法典有不少,还有些武功秘籍,和寻常书铺卖的那些所谓秘籍不同,这可是真正的独家绝技。她随手拿了一本下来,是本剑术,而且是短剑,这是身近格斗!
苏语跟着云秦学过几式长剑,可惜实在不是那块料,马马虎虎地凑了几副花架子,每次都被他把长剑挑得飞到围墙外面去了……
那时候,云家那树梨花开得真好看,满树的雪白,风一吹,花瓣就跟着抖,就像会跳舞的雪团。云秦站在那里,看着她眯眯地笑,大声说:以后做了我的媳妇儿,我保护你就好了,教你这个,就让你活动一下筋骨,别成天盯着书看,柔柔弱弱,大风一吹,就能把你给刮跑了……
风还未起,斯人远去!
苏语盯着手中那页书,脑中涨满云秦的脸,不想还好,一想起有关云秦、有关往事的一点一滴,心里就难受得像是活生生塞进去了一团荆棘,喘气都痛。
君墨言叫了她两声,她都那样呆呆地站着,根本没听到,就那样垂着头,手指在那页书上轻轻地抚摸。
苏语在君墨言面前通常会表现得伶俐,再加上几分胆怯,让他牙痒的同时,又觉得撕下她那层画皮格外有趣。君墨言还见过她落泪伤心,心怀惆怅的样子,可都没有此刻这般,想让他把手伸进她的心里,翻开来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露出这样迷茫的神情。
晨瑶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只顾着凝望苏语,一颗滚烫的心死命地往下沉,几乎要坠进那无底的深渊,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勉强定了定神,走到苏语身边,轻轻地拉了拉她。
“苏语姑娘,王爷在叫你。”
苏语匆匆扭头,只见君墨言正盯着她看着,于是笑笑,扬了扬手里的书说:“这本剑法,很好。”
晨瑶又怔住了,她从未在君墨言面前这样说过话!
那时救他,洗去一身污血的他躺在榻上,长睫紧合,那样一张脸一下就刻进她的眼底。后来他醒了,知道自己双腿可能废掉之后,只紧闭了一下眼睛,便镇定地对她父亲说:治好我,我会重谢。
从那天起,她便知道,此人绝非池中物。
漫长的、痛苦到常人无法忍耐的治疗过程,他一天天、一夜夜地熬夜下来。
她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尽量让药不那么苦,只能在他疼得咬着硬梆梆的树枝来忍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时候,轻轻地为他擦去滚烫的汗,只能每天来给他按按僵硬的胳膊和腿……
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已经是醒来后第七个月了,而这七个月里,他总是沉默地躺着,长眉微拧,盯着窗外那株野山杏,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光。她还记得他第一句话是问:你叫晨瑶?
那声音,真好听,宛如天籁!
他开始看书,写信,让跟着他的侍卫送出去。
第二年,叶明月的父亲带着酬谢重金和叶明月来了。叶明月也很安静,不爱说话,就爱弹琵琶。她给他弹不重复的、动人的曲子,还给他念诗,不过,他的话依然很少,只管看他的书,写他的信。
直到第二年年末,他终于重新站起来,迈出了第一步,他的眼底才有了几丝笑意。
在晨瑶的印象中,他总是很沉默,沉默到她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可怎么不是呢?晨瑶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继续对望。
那日不应该让他留在那个小院,结果让苏语跌下去,跌进他的怀里。
晨瑶被懊悔煎熬着,几乎要窒息了。她垂下双睫,拧了拧帕子,轻声说:“王爷,叶素简也关了些日子了,他母亲着人来探望,向我求情。如今他父亲正被赵太宰他们排挤,依我看,不如就先放出来,也安抚了叶家人。”
“你去办吧。”君墨言点点头,眼睛却看着苏语,沉声道:“我和你说话,你耳朵没带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