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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怎么样(第2页)

突然,不远处咣隆一声巨响,接着是什么东西碎裂、倒塌的声音,大家全都吓了一跳,全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我注意到主任的脸都吓白了,他站了好几下才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像声音就是从我们这座大楼里发出的。靠门的小华刚将门拉开,就听见走廊上有人高喊:

不好啦,楼要倒啦,大家快逃命啊。

那天的电影几乎没有看成,楼当然也几乎没有倒--只是风刮脱了一扇窗子,震碎了几块玻璃,至于那声恐怖的叫喊也只是这几年来若干次恶作剧中的一次罢了。但经过这场虚惊,大家看电影的心情也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被粉碎了。《魂断巴黎》几乎变成了“魂断歪楼”。

那天的火锅也没有吃成,因为我故意说:汇款单还没有拿呢,要不谁先垫一垫?谁也没做声,后来主任说垫有什么意思,要吃就要吃原汤原汁才过瘾呢。评了优的主任当时显得心情很好。于是大家说下次吧,下次说好了,我们事先也有个准备。

事情后来又有了一点转机--我是指看电影的事情。因为我说:电影票已经买好了,十三张。我注意除了小华以外,幸好没有谁发现我这句话的破绽。当时只有小华盯着我看,暧昧地挤了挤眼睛。有人说把票退掉好了,打九折,电影院肯退票的,还说这种电影现在电视里多的是,经常可以看到的。我说看电视和看电影有不一样的。你知道,我是实在不愿意放弃一次《魂断巴黎》的机会。我知道这种机会不会常有的。

有什么不同呢?那人说,一个大点一个小点,还有,一个要钱一个不要钱。他的话把大家逗笑了。

就是不一样嘛,我显得有些固执地说,看电影和看电视就是不一样嘛。

(他们哪里知道,看电影和看电视怎么会一样呢?何况是这部缠绕了我七年的《魂断巴黎》。)

小华在一边一直静静地盯着我看,这时她话中有话地帮着我说:最重要的是气氛你们懂吗?进了大大的、黑黑的电影院,气氛就出来了,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说着她又朝我挤了挤眼睛。是的,我们之间确实是太了解了。再说我们集体宿舍又没有电视看,她说,我们不看电影看什么?

最后有四个人表示愿意看电影(都是住集体宿舍的,除了我和小华,还有两个男的),主任半开玩笑地说好吧,你们看了电影下次的火锅就别去吃了,还嘎嘎嘎地笑起来。我觉得他的话一点也不好笑,可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笑了笑。

这时章早在一旁说,不不不,这次退票的钱还给你们,你们以后自己去看。

有的老师说算了这怎么好意思。

章早说这是应该的你们还是用它来看电影嘛。

大家就没有再说什么,便心满意足地各奔东西了。

可接下来又出了个小小的意外。章早听说电影是下午四点的,便抱歉地说他恐怕不能奉陪了,因为他五点钟要去小学接他的孩子,他如果不去接,小孩子会在学校门口等的,天气又不好,风这么大。

我听了一下子做声不得。

那两个男的表示无所谓,说你不去我们自己去好了,反正我们自己认得回家。

这时候小华又站出来帮了我一把,她暧昧地捏捏我的膀子,冲着章早说,今天是谁请客啊,主人都不去我们做客人的起什么劲啊,钓鱼的不去我们背鱼篓的着什么急啊,你到底是真请客还是假请客,你怕我们十元钱一张票买不起啊,要不要打个电话请示一下你的太太呢?

章早被她说的竟然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只是在最后故作惊讶地指着她说:好啊好啊,小华,你刚谈了几个月对象就恋出来了,变得这么伶牙俐齿的,将来肯定是个妻管严。

大伙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华已经走上去两手揪住他耳朵嘬起嘴在他腮帮上来了一下,那儿顿时被烙上了一个很明显的红唇印儿。

两个男的在一旁拍手大笑起来。

我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我在某些方面很佩服小华,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做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知道她心里也一直喜欢早早,正如她暗暗洞悉我心里的秘密一样。但渐渐地她放了下来(正如人家说的,拿得起放得下),这我知道。她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章早这种人只能做朋友玩玩,不能在一起过日子的。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她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却没能够说服我。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她找的那个对象是城管大队的一个小干部,腔调模样儿有点像我们那个四十来岁的系主任--这种事情多少有点让我恶心。你不妨设想一下,当他在被窝里或者其他地方摸你舔你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什么呢?你浑身不起鸡皮疙瘩才怪呢。

当然,我不能把我这个古怪的想法告诉给小华。

下雨了,海伦将自己的雨伞给了查尔斯,说:我会叫出租车回去的。但是海伦没有钱叫出租车。她在大雨中跑回了家。她感冒了,住进了医院病床边,查尔斯怀着深深的内疚和感动握着海伦的手,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海伦的身体就要在他深情的目光下融化了。查尔斯:对不起,宝贝,我拿走了你的雨伞,我不该拿走你的雨伞。

海伦:是的,你不该拿走我的雨伞,你知道吗,你拿走了我的一切。

查尔斯:亲爱的,你听我说。我知道我没有钱,我没有,可以说,我什么也没有,可是我想娶你,我只想娶你,假如你现在头脑还清醒的话,你就摇摇头,说一声不,我就会远远地走开,远远地,永远也不再见你。

海伦摇摇头:可是我现在的头脑不清楚,很不清楚,你难道不知道,我正在发烧呢,你瞧,我的身体是滚烫的,我的嘴唇也是滚烫的。

病床上,查尔斯和海伦忘情地吻在了一起,他们用嘴唇寻找着嘴唇,寻找着对方的眼睛、鼻子、头发、颈子,寻找着对方的一切,如痴如醉,如胶似漆。旁边的小华悄悄地转过脸,偷偷地看了我一眼。我佯装不知,坐直了身体一动不动,任泪水从脸颊上往下流--我觉得这是很美好很过瘾的事情。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痛痛快快流上一次泪的。

我偷眼瞧瞧身边的早早(感谢小华的安排),在银幕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的眼镜后面也是湿乎乎亮闪闪的一片。下面,我的手和他的手之间只有十公分的距离,我们臂膀上的衣服几乎已经悄悄地靠在了一起,可是我现在的头脑却十分清醒(这是最要命的事情),清醒得就像银幕上的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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