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避而不谈,是我们目前尚未找到这个女人与某领导存在关系的直接证据。”
“直接证据,捉奸捉双,你们能够捉到吗?”肖方军一阵大笑,后又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们搜集到了间接的证据喽?”
“是的。”赵洪钧肯定地点点着,“按照流言的情况是这样,说某位领导大把大把地花钱养着这个女人,我们通过对这个女人的财产情况进行初步调查,在丹霞她就有房产五处,高档轿车三部,同时这个女人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
“这不能证明什么,财产能证明什么呢?按照这个女人所从事的职业,她拥有这些财产毫不为奇。”说到这里,见赵洪钧怔怔地看着自己,肖方军一下子明白自己失言,赶紧自圆其说,“据我所知,丹霞社交界和生意场中有一个叫兰可儿的女人十分活跃,除了在缅甸做玉器生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赌玉之外,她还组织各种人员到境外赌场参赌,她抽取高额红利,正如你所说,这个兰可可的身份十分复杂,与丹霞官场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都有往来,并不能推定这样独立性强的女人会依附哪一个人,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从事赌玉生意的兰可儿,是不是你报告所提到的兰可可。”
肖方军对兰可可的身份了若指掌,令赵洪钧莫名地惊诧,认为此事对自己的领导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说:“即使我们调查的兰可可与检察长所说的是同一个人,这个兰可可也是个假兰可可,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此话怎讲?你在报告里也没有具体说明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事还真有些绕,说起来十分复杂,目前可以初步断定的是,这个假兰可可的真实身份叫陈玉梅,在高考时,动用各种社会关系,冒兰可可之名进了丹霞职业技术学院,真实的兰可可则因为家中贫困,当年落选以后没有钱再复读,只得选择了嫁人,变成了一个典型农妇,一个打工妹。”
“一次冒名顶替让一个好女孩改命了命运,真是天理难容,查,查,应当把这个冒名顶替的假兰可可、假李鬼绳之以法。”肖方军拍案而起,这是他胸中的一股正义之气使然,转念一想,借冒名顶替之罪名,把假兰可可送进监狱后,无形中消除了兰可可给他们带来的潜在危险,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因而这种想法更为坚定。
“查假兰可可容易,目前在她身上牵扯的问题太多,关系太复杂,拨了罗卜带出泥,我唯一担心的是事情发展到后面,超出我们可控制的范围,或许有可能在丹霞官场造成一场政治地震,犹豫再三,我才没有把真实情况向你汇报,更没有向有关领导汇报,我想,如果兰可可真的存在问题,真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凸现出来,如果兰可可仅仅是冒名顶替,一切影响与伤害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失。”
赵洪钧的话让肖方军冷静下来,正如赵洪钧说所,拨出罗卜带出泥,如果兰可可身上真的牵涉到许多官员,那么,通过查处兰可可把这些人的案子牵扯出来,表面上他算是立了功,实际上却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在他的前途一片桃花烂漫的时候,立再大的功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更何况那个愚蠢的难兄弟洪文此时正与兰可可打得火热,查处兰可可极有可能带出洪文,这对肖方军来说,无异于引火烧身。在心里把事情想了个明白,嘴上却仍然不得不表明正气,说:“洪钧,这真是你的态度吗?我们的责任难道允许我们纵容犯罪,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吗?”
赵洪钧因为羞愧而满脸绯红,喃喃地说:“这事牵涉到重要领导,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这个案子如何处理,我们需要得到有关领导的具体指示。”尽管眼下的处境十分难堪,赵洪钧仍然不敢把市委廖远志书记抬出来。
肖方军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顺水推舟给了赵洪钧一个台阶,真诚地说:“洪钧,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与心情,既然如此,这个案子就按你这个独立检察官的决定处理好啦,你们什么时候去接杨文胜?”
“今天下午的飞机,把杨文胜从广州接回来以后,我从广州直飞北京,在北京国际人权大会举行的这一段时间,在北京从事维稳信访接待工作,时间目前暂定为二十天左右。”
“放心去吧,不用为家里的事情担心,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随时沟通商量。”
“有检察长在家坐阵,我肯定放心,只是辛苦检察长了。”
“工作职责呢,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肖方军大度地说,朝着已站到门边上的赵洪钧挥了挥手,算是礼送出门。
门在眼前关上以后,肖方军念道:“可可,可儿。”反复念了两遍,莫名地摇了摇头:“一会儿是省委组织部领导的情人,一会儿又是老洪的情人,难道这个可儿真有那么可心可人吗?还是专门以诱骗官员为生呢?”
肖方军曾经从近些年公检两家机关调查的案件进行过分析,以诈骗案的诈骗数额来排列,商业合同诈骗的数额最多;以诈骗对象来排列,普通老百姓被诈骗的对象是最多的,因为普通老百姓的基数很大;以诈骗对象以及数额,诈骗上当的轻易程度来排列,官员被骗的概率与数额综合指数最高。官员被骗既有财政资金、也有官员个人的贪污所获。官员容易上当受骗最关键的因素是自以为是,自以为位高权重,对物的分析与判断也高人一筹,但事实上他们对社会生活接触甚少,对社会各色人等知之不多,对社会生活的知识仅限于机关的公共事务,当他们受到恐吓而六神无主时,极容易落入诈骗分子所预设的彀中。从最近曝光的副省长被骗案,以及某城市被骗圈地案等案件中,从被骗对象的级别到数额,都开创了诈骗史上的先例。
兰可可是不是利用组织官员到境外赌博的方式,从中挑选对象进行色相诱骗?一个从事玉器生意且成就不凡的年轻商人,有必要通过犯罪把年轻的人生推向毁灭的边缘吗?肖方军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已经从中感觉到某种危险的临近,不管兰可可究竟是不是兰可儿、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她身为高官情人、和组织老板官员到境外赌博,以及被检察机关调查等这一系列的因素存在,使她成为一个极危险的人物,一条极容易引爆官场地震的导火索。
这一切原本与肖方军风牛马不相及,偏生一个兄弟洪文夹在其间,如果兰可可这个火药桶被引爆的话,爆炸产生的危害极有可能波及到他。在个人政治前途如日中天的特殊时刻,肖方军认为有必要采取断然的措施,在他与洪文之间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火墙。当然,建立防火墙的先决条件就是要抛弃在青岩的利益,斩断与华天科技公司的任何联系。事实上,他本人与华天科技、与青岩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代表他与华天公司联系的是一个用失踪多年的疯子身份证开设的账号,进入疯子账号上的钱,最后都转入到他的秘密账户。
在如今的情势下,肖方军觉得有必要与邓建龙见一次面,研究一下应对的策略。从邓建龙的性格判断,他轻易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更何况青岩旅游经营权租赁这个阴谋本身就是邓建龙策划的,是一个经典的大手笔,哪里那么轻易就会放手呢?他决定不管邓建龙未来采取什么方式保全自己,他自己不能贪恋钱财,必须激流通退。
想到这里,肖方军拿出与邓建龙秘密联系的手机,拨打对方的号码。电话接通,里面传来邓建龙欣喜的声音,说:“肖检,你可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手机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就是肖方军的高明之处,即使看似最安全的手段,使用的时候也必须慎之又慎,作为一个检察官,他最清楚的一点是,没有什么是最安全的,许多伟大人物与精明一世人物的失败,恰恰就败在自以为最安全的事情上。那些历尽风雨的政治人物,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未损,最后却饮弹于自以为最可靠的贴身卫士手上。肖方军用平淡的语气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前次调查的那个事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碰一个头,再研究一下。”
“好啊,我又掌握了一些最新情况,需要向肖检汇报呢,我在丹霞城里,马上过你办公室来?”邓建龙的语气有一种属于他个人的特殊爽直与热情。与洪文平时给人谨小慎微的印象相比,邓建龙显得过于豪放了一些。这种类型的人不缺乏智慧,更不缺乏坚毅,遇事缺乏的是思考。
肖方军听了这话,本能地拒绝了这个要求。他们“三人帮”之间事先有约定,在公众场合尽量回避一起露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以免在出现意外时一同受到牵连。策划阴谋事件必须要有非常的计谋与手段。他没有正面拒绝,而是沉默了一下,说:“我本想开车过来与你在久格利吉森林温泉见面,我有好些时候没有到久格利吉森林温泉了。”
“好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到久格利吉森林温泉,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享受日式温泉浴了,趁今天的天气阴凉,边谈边顺便享受一番。”
“你开车到检察院门口来接我。”肖方军说。邓建龙答应之后,他挂了电话,心里想好了就在车上见面,在酒楼茶室须得提防隔墙有耳,在流动着的车上谈话,至少能够保证没有第三者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