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可以给宋知章报仇,给死去的猎魔人一个交代,能找到拯救世界的方法。
可一切都没有发生。
苏何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半蹲下来,像是在雨天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动物,她是个坏人,但不妨碍她心血来潮时也会给小猫小狗撑一把伞。
三号机在积蓄力量,她还有四张异能芯片没用,尽管翻盘几率很小,但三号机不会放弃。
苏何该趁此机会杀了三号机,可惜她对于欺负小动物没有兴趣。
三号机在她眼里就像是雨天里瑟瑟发抖的那只猫。
“新世界。”苏何叫她。
三号机在没有经历死寂线时会感到恐惧,但现在恐惧已经烟消云散,很难具体讲清楚那一瞬间的感受,恐惧时人的心跳加速,加速到某个程度已经不像恐惧,更像期待。
她有一瞬间什么都不想做,期待着死亡的镰刀降下。
她不怕死,她的同伴都死了,她怎么会害怕死亡?
苏何看出来了,死在死寂线下的人都差不多,他们渴求死亡,好像人类刻在基因里的自毁倾向在作祟。
杀了我,三号机也在无声祈求,跟行刑场上的人一样。
“你为什么总叫我新世界?”三号机喉咙里都是鲜血,盯着苏何的风衣下摆,柳柳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苏何的衣角?绝望到什么都做不到。
“我不是她。”三号机说,祝宁才是新世界。
苏何没回答这句话,她注视着三号机的眼睛,眼球表面覆盖着黑色粘液,这代表她背后的祝宁没出手过,她既没有尝试着接过三号机的身体控制权,也没有以黑色粘液的形式施以援手。
她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三号机是诈苏何出手,苏何是在逼祝宁本尊参战。
祝宁果然失去了情绪,她看宋知章的尸体毫无反应,也能默然看着另一个自己死亡。
祝宁在等待什么?
她跟祝宁从不是竞争对手,像是接力赛场上,苏何等待到的另一个同伴。
她们身上背负着类似的命运,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苏何代表毁灭,祝宁代表新生。
可祝宁实在是太年轻了,她做不到像苏何一样成为鲜明的旗帜,如果苏何是她的老师,可能会教导她这一部分。
“你知道该怎么正确杀我的。”苏何说。
正确地杀了她?这是什么意思?三号机自己根本不具备杀苏何的能力,她仔细思考着苏何的话,苏何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意义,苏何的重音是正确。
她为什么一直叫自己新世界,是因为世界是一个女巨人的尸体,而祝宁已经等同于女巨人了?
三号机对这个界限不明确,可能最了解的是祝宁本人,祝宁是新造的容器,但她很明显没吞噬掉全世界的污染物,一路走来也只吞噬了部分重要器官,比如心脏还有神经。?人类的神经网络遍布身体,假设墙外的污染区在这种前提下已经默认被连接,不需要再费劲儿吞噬。
那墙内呢?
三号机的表情越发困惑,突然心脏抽动了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色线条,污染区域的背景色,对猎魔人来说太寻常,导致三号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才觉得黑色线条像是悬挂在头顶上的一把把达摩克里斯之剑。
苏何的意思是,祝宁如果想要阻止这一切,让墙外蔓延的黄沙暂停,包括轻易杀死苏何在内,还剩下最后一条路,即主动从外部推翻高墙,污染所有人类幸存者基地,让整个世界形成一个共同污染区,这样女巨人的身体将会“完整”。
苏何想要祝宁走自己的路。
完整之后呢?三号机顺着想下去,祝宁可以污染全世界,人类可以生活在她的污染区里?
但那样还算人吗?
所以人类必定灭亡,是死在苏何手里还是死在祝宁手里的区别?
祝宁已经接近神,她的计算方式和思考方式都完全升维,她早就想到这一点,跟苏何见面只是确定。
苏何像是看到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开窍,“你们调查出世界是女巨人的尸体,女巨人已经死亡,她的尸体正在腐烂,于是世界污染蔓延,这没错,但所有事都有多面解读,或者说祝宁有多种选择。”
人类对于世界的探索结果不是不可推翻的真理。
三号机听到祝宁的名字总是很恍惚,好像在谈论的是她又不是她。
“祝宁当然可以保存人类高墙,代替死去的女巨人,延迟世界腐烂的速度,哪怕这次人们侥幸胜利了,保留了部分存活的人类能坚持多少年,人类只能等待着未来虚无缥缈的希望,期待下一个救世主到来,这是最平庸的选择。”
“她也可以选择推翻高墙,在我之前污染所有人,也相当于把幸存人类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跟我一样拥抱人类进化,你我就是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