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郡主气的浑身发抖,奈何口舌笨拙竟然说不出象样的反驳。
范庶妃正得意时,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阴影,然后就被直直地抽了出去。她狼狈的摔倒在地上,捂着肿胀的脸颊怒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一贯养尊处优,又生了端王的庶长子,轻易无人敢下她的面子。这回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扇耳光,一口郁气险些喷涌而出。正在地上叫嚣时,袖子就被旁边的丫头挤挤扯了一下。
——打她的人是府里的内管事郑嬷嬷。
不过是一个奴才,范庶妃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正想拉着这奴才一起到端王面前评理,就见郑嬷嬷身子一闪,露出一个身穿墨蓝地绣五彩芙桑的身影,那人眉目寡淡的望过来道:“你一介三品庶妃开口闭口非议我的女儿,难道不该教训吗?”
范庶妃在背后再如何叫嚣,当着端王正妃的面儿还是有些发怵。身子极灵活地爬了起来,犹强硬道:“宫里的女官来了好几回了,指名道姓要给大郡主裁衣裳。妾不过时先道声恭喜就要受这种屈辱,我倒要去找王爷评评理!”
俞王妃瞅了她一眼,又向女儿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道:“这会儿王爷大概是书房里,郑嬷嬷你亲自陪着范庶妃走一趟,该领什么惩罚我受着就是了。”
范庶妃目瞪口呆,这位王妃娘娘做事从来都是迂迂回回,这回怎么这么直截了当?
大郡主欲言又止地走了过来,眼见范庶妃满脸怒气的走开,不由担心道:“爹爹向来宠爱谡哥,若是知道您为了我打了谡哥儿的娘,只怕会生气的。”
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就已经被大人顶着家国大义论斤论两的卖了。
俞王妃看得满腹心酸,扶着女儿细嫩的小脸道:“不过一个庶妃打就打了,你爹还会下我这个亲王妃的面子不成。只是我这时候才后悔的不行,把你两姐弟教得这么纯厚端正,日后怎么对付那些邪门歪道?”
大郡主沉默了一会儿,“这都是我的命……”
掌灯的时候,自去领罚的郑嬷嬷回来了。俞王妃看了她一眼,把热腾腾的汤药放在一边问道:“闭门思过还是抄写经书,王爷最重规矩恐怕气得跳脚……”
端王最恨内宅闹腾,但凡有什么事儿第一个就要找王妃问责。
郑嬷嬷脸上有些奇怪,看了看俞王妃的脸色道:“王爷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说范庶妃犯了口舌,让闭门一个月抄百遍心经。至于娘娘……你倒没多说什么,还吩咐魏总管给大郡主送了一盒什锦糖。”
大郡主小时候最喜欢吃东门的什锦糖,长大后怕影响牙齿的发育,俞王妃就不准女儿再吃这些东西了。
粉彩八吉祥灵芝纹碗里的汤药浓稠,渐渐冷却后味道越发难闻。俞王妃徐徐摸着碗壁,忽地轻声一笑:“让她吃吧,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吃着。往日我管这孩子管的太过严苛,现在想来真是何必呢?”
郑嬷嬷叹了一口气。
自从皇上有意这桩婚事的风声透露出来,王妃娘娘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那么丁点儿的小姑娘就要被送去北元和亲,也不知那些宫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去年有人回来报丧,说早年嫁去北元的淑慎公主没了。
那位公主是当今圣人最年长的女儿,却为着这样那样的理由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北元可汗咄吉世,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还没到。消息传回来时,淑慎公主的生母田昭仪当时就怄得失了神常……
眼下又轮到端王府的大郡主了吗?
俞王妃端坐在椅子上,轻轻摆了摆手。郑嬷嬷知道这时候该退下了,将雕了山水纹的槅扇木门关好时,她心中浮起一股奇异的不妥。奈何这点忐忑来无影去无踪,仔细凝神时竟全无踪迹可寻。
小几上的汤药已经全数冷却,像外头黑漆漆的夜色。
这两年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俞王妃知道自己的身子每况愈下,这些汤药是救命的良药。但她看了两眼后,就将汤药利落地倒进了画案旁一只巨大的青花刘海戏金蟾的花觚里。
觚腹上青花所绘的刘海并非仙童,而是面容苍老前额秃顶的老翁,手提钱串儿跃在半空中戏耍着肥硕的金蟾。人生长短之于苍穹不过一隙,仙童也能变成老翁,更何况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凡人?
做了了二十年的夫妻,没人比俞王妃更了解端王。当这则消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时候,端王没有大力阻止,就意味着他已经心动了……
顾衡自打在大理寺衙门上值之后,到端王府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倒不是二人之间有了什么言语龌龊,而是朝廷铁律规定官员与皇子们的交往必须慎重,一个不好落在外人的眼里就是相互勾连,轻则申斥重责廷杖。
眼下已皇帝已经上了春秋,但却迟迟不肯立下太子的名位。人心浮动扑朔迷离之余,都在暗暗猜测皇帝到底属意哪位皇子?
顾衡到什锦胡同的次数很少,这处名为明瑟楼的书房正堂更是第一次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