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们的儿子。”尤顿说。
“当然。”名为佩图拉博之人毫不意外地说,“没有人打算否认这一点。很高兴认识你,罗伯特·基里曼。”
仿佛一重闸门被打开,基里曼的心放松了。热流快速地卷过了他,他的感官被允许去重新感受这个世界,因为浪涛无意将他卷走,而他的岛屿仍在他身旁,一座港湾建在岛屿边,深水在岸边的凹陷处承载船只,等待着他的启航或返航。
他看见那个金发的孩子在内务总管身边转来转去,背在身后的双手玩着自己桂冠上掉下来的一片绿叶,从繁忙的女人桌子左边转到右边再转到左边,嘴里念念有词。“它的甜柔的乐曲平静了海水的怒涛,也安定了我激荡的感情;因此我跟随着它,或者不如说是它吸引了我——但它现在已经静止了。啊,又唱起来了。”他背诵得像剧院里的演员一样抑扬顿挫。尤顿烦不胜烦,拉住了金发男孩的肩膀。
他眨了眨眼。
基里曼才有了要从尤顿手里抽出自己手掌的想法,那只小到仅能抓住他小半个手的手就无声无息地放开了。虽然如此,那道触觉停留在他手上。
他的思维快速地活动起来,全方面地打量他的兄弟,这次进行的工作不是测量,而是感受。他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印象词,从整体的感官中靠近这些耀眼而明亮的丰沛源泉。他们和他是多么的相像。
执政官嘉兰在他童年时就说他真像一个漂亮的小神像,他心里一直将这件事当做对自我的警示,顺便悄悄想嘉兰也是个蠢材和暴君。但现在他放过了这个形容。
他没有接受它。他只是知道这不可能。
他的兄弟们所拥有的表情是多么鲜活而生动,那些皮肤挤压时呈现的细小纹路、因为行走而被打乱的袍角,形制陌生的上衣那串一丝不苟扣起至领口的圆形扣子,黄铜一样的眼睛下方划过的微小创痕,站在他的视角上,罗伯特·基里曼看到一群和神像根本无关的同类,他们只需站在这儿,就带着他找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证明。
期待。他忽然读到这个词,同时从对方的身上和自己的心中,就像打印的针没有预兆地刺穿了纸。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的兄弟们。”这个词出口时的回味如此悠长,基里曼伸出手,佩图拉博是第一个和他握手的。随后是罗格·多恩与安格隆。“叫我罗伯特就好。欢迎来到马库拉格。”
“你的家乡是一个好地方。”安格隆说,基里曼有些惊讶。他以为安格隆不喜欢他。
“感谢你的认可。”基里曼说,看见康诺向他微微点头。“听说接下来有一场宴会?我们一定会为你们和你们的下属提供最令你们满意的款待。”
佩图拉博笑起来。“我们可以,下属就不用了。纵然是我的母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准备一场可以容纳二十余万星际战士的宴席。”
“二十几万……”基里曼吃了一惊,脑子里还是估算起有没有接待这个数字的士兵的可能性。倘若动用马库拉格的储备,再麻烦一下辛勤的内务总管……
“星际战士。”佩图拉博强调道,“两心三肺,身高达到我们的三分之二。”
基里曼迅速打消了进行到一半的规划:“我很期待一场为重逢而举办的家庭宴会,兄弟们。”
“包括你的养父和养母吗?”罗格·多恩问,从基里曼脸上得到肯定的回答。
白发巨人说出这两个称谓时的自然语气令基里曼突然产生了一点儿小小的窘迫。
他的兄弟们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的存在,而他却为此在三天的时间里无数次地战战兢兢,忧虑不已。
接着他从尤顿似笑非笑的表情里获得了更大的打击。他简直不敢思考在他这些像小孩子一样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尤顿到底偷偷地笑了他多少回,像牵着还没长这么大个的他一样握住他的手时,又是怎样一番包容而无奈的心情。
“包括。”基里曼回答,挺起胸膛。
“哦。”罗格·多恩说,“我的祖父已经逝世。安格隆的养父并未跟随舰队前来。佩图拉博,莫尔斯在哪?”
“事实上,他始终自认我的导师。”佩图拉博纠正道,“如果按普世的伦理称呼计算,可能还是我的子嗣们和我关系更近。”
“你有孩子吗?”罗伯特问,眼前浮现出黑头发的兄弟带孩子的场景,一阵不适应。
“我和你介绍过了。”佩图拉博说,“事实上,你也有不少你不认识的子嗣。”
罗伯特·基里曼的胃猛地收紧,过量的猜想将他的思路轰炸得一片空白,“不少”,“子嗣”,这两个词语交替旋转,令他一阵天旋地转。他在这猛烈的错觉中看见了他兄弟不苟言笑的脸上滑过的笑意。”
“星际战士的改造需要我们的基因种子。”佩图拉博说,“在你的基因下重生的数万名战士当然是你的子嗣。”
罗伯特·基里曼的世界在他眼前稳定下来。虽然马库拉格对这方面限制并非多么严厉,但这些“子嗣”只是有基因关联还是对他产生了安慰。
“另外,他们会喊你父亲。最近亚空间航道稳定性不错,也许他们能在下个月抵达。”佩图拉博补全了他的话,“接受他们真心的敬爱吧,他们会是不错的孩子。”
“在这之前,允许我带你们逛一逛马库拉格。”基里曼说,用新的任务取代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数万个士兵喊他父亲的画面。
佩图拉博点头:“在你来之前,你的养父才说了和你一样的话,罗伯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