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听到这话,转身就要上车,又被荀崧拉了回去,塞给赶车的一些银两,让他把马车带到荀家马厩。
“哎,贤侄,你看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哪,我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这今后灌娘要是嫁过去了,我这个做岳丈的,还不能说两句了?”
王羲之甩开荀崧的热情,扫视了一眼街头巷尾,哪里都少不了燃烧的八卦之魂,侧着脑袋的、斜着耳朵的,好歹得凑上这份热闹。
王羲之看情况也差不多正好了,就给还热情着的荀崧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戏可以开始了。
荀崧调整了一下情绪,率先发难,就怕声音不够洪亮,还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这小子,我荀家世代显贵,能看得上你们王家,是你们王家的福分,不会真觉得在江南过来两年好日子,鱼就不是鱼,虾就不是虾了吧?别说是你一个小孩子,就是当年的太尉王衍怎么样?见了我们荀家人都得避路相让。”
王羲之倒退两步,摔倒在荀府门前,指着荀崧开骂,
“荀崧,你是不是还做着春秋大梦,现在可不是你们家发迹的曹魏,那个曹魏早就被扫进了史书里,你看看这个天,你还要反了这个天不成?”
王羲之从地上起来,还觉得不过瘾,又加了一码,说道,
“收起你那副自以为高贵的嘴脸,不过是嗟来的南渡客,要不是我们王家收留你们,你们早成了胡羯的午饭了。”
“知道为什么是午饭吗?因为肉都熏入味了,晚上吃了不好消化。”
荀崧这次有点动真怒了,
传闻他的曾祖父荀彧身有异香,与座之人闻到都沁人心脾。
这句肉熏入味了,无疑将他们家族的荣光给骂成了一只案上的猪。
荀崧的反击也很快,说道,
“是,你们王家好,沽名钓誉之辈,为了自己兄弟的名声,又是卧冰求鲤,又是王览争鸠,生生把一个一力抚养兄弟二人长大成才的贤妻良母,给污蔑成了妒妇恶母,还恬不知耻的编进二十四孝里,谁家孝顺孩子会用母亲的声誉换功名利禄?”
荀崧的回击,在以孝治天下的风气里,无疑是最有力的,竟也打了王羲之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是假戏还是真情,这两件事情,确实是琅琊王家的痛点。
“哼,不要太张狂,寄人篱下,就要有个样子,难道不记得荀藩是怎么死的嘛?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不过是有人想拿你们荀家来恶心我们,别真拿自己当主菜了。”
王羲之觉得火力还是不够猛,满足了不了街头巷尾的八卦之魂,继续说道,
“要真的那么高贵,那么重要,又怎么会长安也不理、建康也不理,被丢在胡羯狩猎的中原猎场哪?”
荀崧知道王羲之是故意来搞事,解开王家和荀家的关联,把荀家推到晋王那一边,这样荀家以后的路才能畅通无阻。
但听到这句大实话,还是不免悲凉——
是啊,谣言不可怕,真相才是杀人的快刀。
说得是世代功勋,宠冠两代。
但实际上哪?不过是和现在的陈留王一样,一个供人瞻仰的摆设罢了。
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刻,荀家绝对的第一个被抛弃,也绝对是第一个被丢出来当猎物的。
荀崧陷入了莫名的痛苦之中,一时竟然忘了还要演戏,王羲之眼看就要僵住,一咬牙跺了荀崧一脚,口里还说道,
“我今天就踩你这个不长眼的了,你能怎么样?”
荀崧从痛感中回过神来,也反戳王家的痛点,说道,
“好,你这么说,是吧?两家几代人的交情不顾了?几辈人的情分也不要了,那就撕破脸,说说你们王家的小九九,谁不知道你们王家想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