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道:“冤无头,债无主。他人欠债,我来还债。”
刘斗斯哈一声,“这么惨的吗?要不要我让焦二把那个人杀了?那个女人是谁?”
沈黛道:“不,一点都不惨。相反,比我原来设想得更容易些。像戏台上的戏子,台上发生的事都是假的,是他人和我自己编出来的。唱戏而已,很容易的。原本,是有些麻烦,我是有一点——”
“——动心的。”沈黛无声将后面的字咽下肚子。
刘斗道:“我看不透你。你的话表面听起来好像很决绝洒脱,可就是给人一种感觉,你好像——很不甘心、很疯怒愤怒。”
沈黛道:“因为我要走一条被自己都看不起的道路。去假扮他人,去偷窃属于他的东西。不过没关系。我活到现在一贯如此。不被世人鄙夷,我怎么能苟延残喘至今?”
刘斗露出迷茫之色,抓耳挠腮,试图理解沈黛的未竟之言,失败,不再纠结地转而道:“你的意思,是不用杀那个女人咯?那你要我做什么?”
沈黛转头看向亮堂堂的屋外,“借我一把伞。背着我,去找那个女人,完成她没能做完的事。”
刘斗道:“这个好说。只是——”
沈黛戒备地盯着刘斗,“作为交换,你要我做什么?”
刘斗像是被戳破心思一样用手揉没有束起来的乱糟糟的后脑勺,低头,支支吾吾说:“我不是低贱的商贾,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沈黛清淡道:“没关系。这个世间哪里来这么多不需偿还的善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是有所企图。没有,反倒让人觉得那个人是不是要一件他无法兑现的东西。说吧,一把伞、背我一次,要换什么?”
刘斗低头,拨弄粗粗短短的手指,“一把伞,是你欠下的债。背你一次,算是还伞的债。两件事一起做,一笔勾销。”
沈黛轻笑出声。
这个白帝城的呆子少主将那种觊觎他人又卑微到尘埃的丑态毫不遮掩地展现在沈黛面前。如果沈黛眯着眼睛,将刘斗的胖身子模糊看,竟然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沈黛钻入垂下帷幔的床榻等着。
刘斗唤来仆妇为他净身穿衣。贵公子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他人服侍下变得人模狗样。刘斗唤来那个叫焦二的山羊胡老者,说他要出去一趟。八月底还是暑热,人身上的气味冲得他难受,去那个地方的时候,他自己打伞,让焦二的人前后空出几丈跟着就可以了。
沈黛躲过焦二的目光,飘到刘斗背后。一个仆妇要上来给刘斗打伞。刘斗呵退了那个仆妇,自己打开乌布油伞,把伞柄靠在肩头。
刘斗一行前往沈黛下榻的院子。
其间,刘斗小声说:“你真轻,像是一团没什么分量的白烟。我都感觉不到你在我背上。”
“噤声!小心被人听到!”沈黛不想和刘斗多啰唆。
才过了一会儿,刘斗又忍不住开口:“你会在了了书院待多久?你和那个道盟的怪物是什么关系?你都念了什么书?”
沈黛咬牙切齿地用魂火烧了刘斗一小块后脖子根,“你话太多了!”
刘斗一边吸冷气,一边不知死活地继续道:“马上就到了。你还在吗?我真的感觉不到你了。你骂骂我也好的。”
沈黛被烈阳晒着,浑身软绵绵,懒得再对刘斗吐上一脏话——哪怕是一个字。
“你离开躯体那么久,身体臭了怎么办!”
沈黛实在忍不住,又烧了刘斗脖子一下。刘斗疼得直哼哼。
越靠近自己的屋子,沈黛觉得自己越难以维持现在的样子,不仅仅是因为朝阳带来的阳气,还因为那紧闭的屋门内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他的魂魄。那未知的力量来源于自己的躯体,像母亲召唤孩子,魂魄不受控地想要往那里扑去。
那个女人到底又做了什么?
想到曹云那些诡异和疯狂的手段,想到她加注在自己身体上的痛苦,沈黛立刻又犯怂。
沈黛道:“你让焦二把那个女人引开。然后,劳少主去看看我肉身的情况,没什么问题,打开窗户向我招手。我就躲在树荫地下底下。”
刘斗很听话地吩咐了几声。
焦二走到屋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