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在身旁小猫一般的刘斗耳朵尖,早就听到了沈黛刚才对于“换衣服”的疑惑,背着人小声解释:“少主的身量魁梧,肯定容易出汗。半个时辰换一件衣衫是最正常不过的。”
原来不是因为要见老师才换衣服,单纯只是因为出了汗。也是,有钱人有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做成的衣衫,根本不用盘算有几件春夏秋冬衣袍,跟不会考虑到防损坏交替着穿。
魁梧——
真就往脸上贴金。
明明是胖,胖得他都挪不开腿。
回到刘斗居所,沈黛才发现不仅要换衣服,还要沐浴。仆妇调整好浴桶里的水温,一排四个静悄悄地立在一旁,那样子分明要伺候他沐浴。
沈黛抬起手臂,伸出一手指指向屋门,“出去。”他又戳向刘斗,“你留下。”仆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疑惑,但还是顺从地一个个走出屋子。
屋外响起焦二的询问,问她们为什么出来。
仆妇回答:“少主要那个小公子服侍。”
屋外陷入一片静谧。
刘斗靴子也不脱,别别扭扭地歪到一张美人榻上,双臂撑住上半身,眨着水光盈盈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沈黛看。
沈黛艰难地坐到一张椅子上。
刘斗问:“你不洗?水要凉了。你现在操控的是我的身体,我最了解我。我一沾凉水就一片片长红疹子。”
“不急,先把该说的话说清楚。等人是下人的专长,他们也不会催我们。”沈黛顿一顿,理清思绪,才又开口,“接下来的日子,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两个需要各自告诉对方一些事,以防露馅。我先来问你。外面的这些人都叫什么?他们在你身边是做什么的?”
刘斗道:“那个把胡子扎成一绺的叫焦二。你只需要记住这一个。其他的,只管吩咐她们做事,不用记名字。这些人里,焦二使唤起来麻烦些,你稍微留点心。”
沈黛道:“为什么留心他?怎么留心他?你都没有说清楚。我第一次见你,他就围在你身边。这个焦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刘斗道:“那个不是焦二。”
见沈黛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刘斗说,“我是说,你第一次在孤石宫的石亭内见到的不是焦二,是焦大。不熟悉他们的人经常会弄错他们两个。他们是孪生兄弟。哥哥这样绑胡子——”刘斗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做了个编麻花的动作,做完接着说,“焦二那样绑胡子——”他立刻又反着绑麻花,手一摊,“你明白了吗?”
明白个鬼!
怎么绑胡子根本不是重点。
他是想知道到底要小心焦二什么!
刘斗要沈黛留心着使唤焦二,就证明焦二肯定有他的特别之处,最起码有别于其他仆从。本来么,一个老仆佩口阔刀,敢于直闯主子的寝卧就足够让人忌惮和怀疑。
沈黛要扮演一段时间的刘斗,这件事是他占了白帝城少主的大便宜。只是少主人色迷心窍,一根筋要无私奉献,扮演富贵人家的痴情种。沈黛只是顺着水流驰舟,只想事情顺利,平平安安度过这几个月。最好不要在焦二身上出纰漏,否则他只能做徘徊于书院的孤魂野鬼了。
沈黛清脆叩六个字:“来历。性格。用处。”
刘斗道:“他们两兄弟本来都是马夫。有一次,我母亲到城外大青山观星。焦大是其中一个驾马车的。行到一处悬崖,拉銮驾的四匹马全都发了疯,一个劲往崖下冲。”
“我也是后来听焦大吹嘘,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说当时马灯全都灭了,车轼裂成一块块,受惊的马乱踏乱踩,留下的车辙足有成年人的小腿深。除了焦大,其他马夫都选择弃车保命,其中一个马夫更是当场被乱蹄踩踏致死,肠子肝脏和着血水漏了一地。”
“只有焦大牢牢牵住了辔头。那辆四驾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轮子一半卡在悬崖内,一半卡在悬崖外。母亲活了下来,自此以后,她对焦大另眼相看。几年水袖善舞下来,焦大已经是孤石宫的大总管。焦二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母亲派在我身边,主管我出门的事。”
刘斗滔滔不绝地说着。
沈黛察觉到,刘斗将焦氏兄弟经历叙述出来的时候,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生动、鲜亮和活泼,就像是茶寮里的说书先生演说志怪传奇,他完全沉浸在其中,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