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摩诃池的院子里,于和中的心路历程转过几转,吃了面条,倒也终于下了决心:“女人和孩子,总是要救回来的。”
师师便也点了点头:“不出去会被落下,出去会有风险,但我仔细想过,这也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不再多说了。好比左家,他们做的其实就是些事情,只要能接住,未来在哪里都会有一席之地,于大哥,人到中年,接下来你得抖擞精神,多费心了。”
于和中点头,迟疑一阵后,望向师师:“方便、方便我问一下,最近这些时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其实,一直没有看清楚过”
师师笑了笑:“那于大哥你先说说,你这边出了一些什么事。”
“严道纶他”
于和中斟酌着,将这几日见到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说了严道纶,说了两名红颜知己,连高文静与孙康的事,也一五一十地讲了,他道:“这个估计你们也知道了”随后又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推测,别人对他的嘲弄等等。
师师静静地听着,沉默地思考,待到最后,点了点头。
她道:“十二月初八,中原消息其实已经传到成都,在这边坐镇的几个头头当下碰了面,当天晚上,一号也就是立恒那边的建议也发了回来,事情有了变化,当然要收拾残局,看看有些什么东西能拿的能要的对于外界或许可以拉拢的人,我们先前准备了一份基础名单,但老实说,不全面,而且这种环境,中原的局势也是瞬息万变,很多事情,需要在外行动的人随机应变了”
“决定好这件事情以后,选了几个人的名单,包括严道纶在内,私下里进行了接触和试探,和中,你不在名单里头”
师师坐在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顿了顿:“出于私心还有对你的了解,我私下里申请,让他们给你一个沟通的机会,那边答应了。老实说,过去的几天,我是刻意的没有见你。对不住你。”
她的话语温柔,伸过手来似乎想要安慰一下于和中,于和中双手握拳,摇了摇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我知道的,我以前太没用”
“不是能力的原因,于大哥,我相信你有能力,但是得往前走一步,把它用出来。当初刘光世与华夏军的交易,中间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方便我们拿捏严道纶,也缓冲与刘光世那边的关系,这中间的好处,不是给你,也要给别人,你恰巧来了,我顺水推舟,这不犯忌讳。但若是这一次你离开了这条线,往后我们还能见面、喝茶、聊天,但我不可能在背后支援你,给你任何的权力或者好处了,没办法帮忙,就是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这个你要清楚”
“我知道”于和中点头,“这个你毕竟是他的他的你们嗯”
他吞吞吐吐表示知道了,后半截的话不好说出来。师师听得有些无力,一张脸板了起来,随后却又是噗嗤一笑:“虽然不是的,但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觉得他会吃醋的,嗯,噗肯定会有一些”
抿嘴微笑,兀自欢乐。
如此笑得片刻,她想了想:“总之呢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说军队之中,没有开蒙的士兵,离了队形就会自己跑掉,只有那些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的小兵,才能够脱离队形,甚至没有长官了,还能向前冲锋。刘光世的这块肉掉在地上,现在四分五裂,咱们把人派出去,或者是招揽人才、运回物资,或者是埋下一些暗线,并不是给个悬赏,说华夏军招人入伙就行了也是因此,得让于大哥你这边自己把事情想清楚,你得是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咱们才能有统筹有规划,华夏军这边,也才能跟你打好配合,这对你应该也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她说到这里,有些言外的话,自然没有说得太过清楚。刘光世巨鲸沉落,有本事的人大多能去捞点好处,类似严道纶这样的,即便不需要华夏军的统筹,离开西南后,恐怕也能拉来一些人到西南“入伙”,那个时候,即便这些人良莠不齐,华夏军也只能收下,严道纶到哪里,终究会得到礼遇。
而于和中则有着彻头彻尾的不同,他的能力目前太过平庸,若是只将他当成赏金猎人抛出去,到处拉人头走富贵险中求的路子,那先不说华夏军需不需要这样的“归附”,他离开西南之后,要么是被吓得逃跑后销声匿迹了,要么是被邹旭、戴梦微的人抓去生吞活剥了,几乎不会有第三种结果。也只有他点头加入华夏军,才能让华夏军的人带着他,将来出去学到一些本领,依靠他最近一年多积累的人脉,以及在华夏军中有后台的“狐假虎威”,最终才有可能做出一点事情来。
“谍报和外交部门,做好了出去打秋风的安排,宣传部的工作,就是先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至于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于大哥,以前不好说,现在可以说了,你身边的两个女人,背景都比较复杂,卫柔的后头是严道纶,但也不仅仅是严道纶,她也好、高文静也好,在场面上基本算是你的下线,从你这里套出消息之后,她们会再做一轮转卖,通常会有好几个下家,有些时候我们想要往外散一些关于刘光世的情报,也会跟你透露一下,然后通过她们的嘴巴流出去”
于和中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另一方面邹旭,算是得到过立恒真传的人之一,按照立恒的说法,他在大局的统筹规划上很有全局意识,这是因为那段时间立恒经常跟他们灌输什么学了我的运筹,接下来推过去就行了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道理。邹旭既然背叛华夏军,他也会将华夏军当成最大的敌人看待”
“在中原的这几年,他的发展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稳扎稳打,一步一步的吞掉了当初腐化他的几个大地主、大家族的权力,反客为主。而按照我们的估计,在成都,他也一定早早的就埋下了暗线,就算没有办法偷走太厉害的格物成果,对于这边在很多大事上的反应,他也一定有兴趣知道。而在刘光世倒台之后,华夏军的反应,就是在他最关心范围内的东西。”
于和中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师师笑望着他,低声道:“孙、康”
她道:“那位找上门去,折辱你的孙康,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位情报贩子过去你也好、严道纶也好,都是刘光世与华夏军这场交易里最核心的人物,所以今天华夏军如果要做文章,很容易就会想到你们。但是跟我关系最近的你,这几天完全见不到我,他们有可能判断,华夏军对于中原的闹剧不屑一顾,宁毅性格傲慢,只顾埋头发展自己的这点东西孙康找上高文静,最主要的,恐怕也是在确认你的成色,你的背后到底还有没有华夏军做后台。当然,如果情报贩子不是孙康,成都城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到你的遭遇了,可以做出类似的判断。”
于和中复杂地笑起来:“原来过去这一年多,我过得这么开心,但从头到尾也都是一颗棋子”
师师轻笑:“要这样说,世人都是棋子,有时候你知道自己捏在谁的手上,有时候你甚至可以选择,但大部分人大部分时候,都没得选。当然如果按照宣传部的说法,我觉得,都是利害关系的交织,你有你的用处,利害就会从你的身上过去,亲人关心你、会过来找你,好朋友跟你喝茶,坏人跟你做买卖,试探你,也都是一样的”
“你真会说话。”于和中笑得无奈。
师师倒是理所当然:“在矾楼之中,就是这样的啦,当年净靠圆场活着,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
她这样说起,于和中倒是好受了许多:“那严道纶他,他是不是已经答应了你们什么”
师师却摇了摇头:“严道纶是老式文人,他在斟酌自己到底值多少钱,事情要做到什么程度。于大哥,你是被他诳了,你认识我,能够从我这里知道华夏军的内部看法,所以他怂恿你过来,看看我的态度,看看华夏军目前掌握了多少的关系,他就可以想办法待价而沽其实眼下这件事对他这种有能力有抱负的人来说,才是最难选择的,对他的未来很关键。”
“也是,他家里有地。”
师师笑起来:“这是一方面,不过他是有本事的人,将来如果有可能,你要尽量团结他只要他路子正,巴结他也没关系。”
“这倒是,如果接下来跟他一块出去,许多东西我得跟他学。”于和中深以为然,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严道纶跟我问过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什么?”
“他问,华夏军有没有什么姓龙的上层人物。”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