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枪声与烟尘在福州城内的街巷间漾起,过得不久,捕快鸣镝,城内角楼之上旗语挥动,大量人马出动的声音陆续而起。
小半个福州城,都因此喧嚣了一阵。
远远近近的,黑白两道的不少人都被这阵喧嚣所惊动,出来查看究竟。位于城东的怀云坊,暂时应该被归类为邪派高手的宁忌爬上了屋顶,朝着远处眺望了一阵。一身麻布灰裙的曲龙君拿着读了小半的故事书站在院子里:“怎么了?”
“不知道是哪里……枪都动了……还没抓住人,闹事的人很厉害啊……”
犹如夏日的焚风扫过了城池。
下午,未申之交,骏马奔跑过阳光明媚的街道。
抵达长公主府侧门后,一身邋遢短打、还蓄了点胡子以至于乍看起来犹如土匪的岳云从马上下来,看呆了公主府门口的卫兵。
“岳……岳小哥?”
“怎么样,兄弟现在,够不够爷们?”岳云拍拍胸脯,做出一副胸毛凛凛大英雄的模样来,令得几名卫兵连连竖起大拇指。
“够、够爷们、够豪气。”
“岳小哥真爷们!”
连连的赞叹中,便有人领了他朝里头去见正负责护卫工作的岳银瓶。
到得侧殿附近的一个小院子,待到一袭飒爽的白色长裙、背负长枪的银瓶出来了,门房这才忍着笑离开。果然,一看到弟弟的模样,银瓶眼中的杀气便出来了:“你几天没换衣服了!几天没洗脸了!”便要抓着他打。
姐弟俩自小跟随父亲在军营厮混,遇上打仗或是集中操练时,也多有不修边幅的邋遢时候,只是离了军营,弟弟往往便是由姐姐看管了。这几年属于两人相亲成家的关键期,岳飞要求姐弟俩——需要操心的主要是弟弟——能够多少像个人,因此往日里都由银瓶看管着岳云的个人起居卫生,不过这几日银瓶被公主府征用过来负责安全工作,仍旧在外头混江湖的岳云便得了自由,这时候一眼看过来,果然已经不像个人了。
岳云自幼混在一帮兵油子当中,三观看起来像是被刘大彪教出来的。并且这年头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只觉得自己这样才算恢复了男儿本色,他如今也皮糙肉厚,见姐姐气得够呛,在院子里嘿嘿嘿的围着树跑,屁股上挨了一脚也并不生气,口中道:“出事了,出事了……”
“谁不知道出事了,没看到今日的卫戍又加强了几分。”
“不是啊,姐。爹安排徐桂生跟牛大人的女儿相亲,徐桂生见过之后,把亲事又给拒了。”
“……”岳银瓶沉默片刻,忍不住又要一脚踹过去,“那关我什么事!”
“徐桂生怎么想的,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就在等你输给他的那一天。”
岳云如此说着,那目光偷瞄姐姐,银瓶蹙了眉头,有些无语。
岳云口中的徐桂生,乃是与银瓶年龄相彷的一名背嵬军将军亲卫,原也是抗金战场上救下来的孤儿,与银瓶、岳云算得上青梅竹马,也颇受岳飞器重。银瓶到得待嫁年纪的这些时日里,各方的提亲不少,也有受到身边好友的爱慕,其中大部分多被银瓶用暴力打消,但也有如徐桂生这般自幼就有交情、打也打不走的,就一直令她有些头疼。
在银瓶装模作样的立下需得打过她才愿意下嫁的誓言后,徐桂生以武艺切磋的名义找银瓶打了许多次。这人跟着岳飞,算是战阵上的好手,然而单挑间的枪法机巧比不过银瓶,屡战屡败,但他也并不气馁,每过一段时间,便乐呵呵地找到银瓶再做讨教。这一来二去间,众人便大都明白了徐桂生的心思,甚至岳飞都亲自来跟银瓶说过这件事,只是银瓶与他情谊深厚却并非爱慕,终于没有应下,双方的关系,也就这样延续下来。
与姐姐一道长大的岳云最是明白她的软肋,一句话将银瓶的怒火浇灭,心中得意了一阵,去到院落旁边房间里舀了一大勺水咕都咕都地喝了,这才出来谈正事:“中午的事情闹得很大,姐,那边怎么说的?”
“你不是出去混江湖了吗?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银瓶的修气功夫不错,在院落间树荫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我能收到什么风声,我是好人。”岳云微微蹙眉,挠了挠脸颊,“现在外头都叫我小阎王,小阎王岳云!坏人都认识我,有几个敢随便给我通风报信……嗯,还是去年把他们打得太厉害了。”
“那你还混什么江湖,不就是一点正事不做,跑出去玩?”
“也不是啊,有进展的。”岳云挪到旁边,也在石凳上坐下了,靠过头来,“有个兄弟,很可能已经混进坏蛋里头去了,就是这几天有点联系不上,还不能确定。”
“嗯?”
“银桥坊的那次啊……”
岳云压低了声音。他与左行舟谋划的事情并未详细与银瓶说明,但对于姐姐这边,倒也没有完全保密,因此银瓶知道一部分,只是不知道身份和细节。
“……那还算你有点用?”
“当然有点用。”岳云给自己点头,“不过中午的事情,我听说是有人在武备学堂门口行刺……”
“行刺李先生。”
“……嗯?”岳云蹙了眉头。
银瓶的目光看了看院落周围,随后道:“李先生没出事,罗真人挡住了刺客,武备学堂的人动了枪,甚至差点起了热气球,刑部锁了两条街,但是刺客的身手非常高,按照罗真人的说法,轻功最厉害,手上功夫像是流云铁袖,而且走的时候,还用了能起烟尘的霹雳弹……”银瓶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