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数他的过失能数出一箩筐来!
但是,他同样是一个对这个天下抱有深切不满的人,至少是能够看到王朝弊病之人。
你可以指责他的野心,指责他说一套做一套,指责他隐藏在谦和外表下的残忍冷酷,指责他秦家就是陛下昏庸无道最大的受益者和帮凶,但无法否认他的论断:
这个天下,真的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时候了。
他想过,秦思朝为什么没有困兽犹斗,再搏一把,而是在刑部就那么死了。
按照曾经看过的一些桥段里,他设想过一些狗血的可能,比如秦思朝还有个孪生弟弟,或者秦家二公子之类的,闹这么大动静是想让他们借机脱身;
又比如在场的干脆就是个替身,为的就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秦思朝早就偷偷潜逃了。
但这些猜测都被他否掉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聪明的秦思朝一眼望见了自己接下来结局的冷静判断;
也是骄傲的秦思朝在输给自己之后,不愿意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忍辱负重的意气之举;
同时更是他心底生出的鱼死网破的决绝,想用他那一番注定会传遍天下的话,给这本就满地荒草一点就着的天下,抛下几颗燎原的火星。
结合着秦思朝临死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这又仿佛是秦思朝在向他挑衅,你不是要帮朝廷吗?
你来啊!
要么你输!
要么未来你还是得成为我,和我走一样的路,那时候的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而这,或许才是秦思朝和他最后的比试。
而自己能够阻止得了吗?
大厦倾颓如此,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耗?
一念至此,夏景昀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这轻轻的一声,让原本热闹的书房悄然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些人面前,已经有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威望。
夏景昀也悄然回过神来,强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就是累着了,难不成还能替相府悲伤不成?”
众人这才哈哈一笑,笑声中,来人通报,说卫大人和邢都尉来了。
夏景昀便放下心绪起身,领着众人到了江安侯府的正堂之中。
苏元尚、公孙敬、冯秀云这些都是自己府上人,关起门来在书房怎么样都好说,但是卫远志、邢师古等人都是朝廷命官,动不动就关门密议,影响不好,也容易被政敌搞出些莫须有的罪名,夏景昀一直很注意这些,所以都是在正堂中敞开门说话,也不怕黑冰台的探子知道。
伴随着二人一同进来的,还有厚厚一沓拜帖,都是方才送来,以恭喜夏景昀洗脱冤屈的名义道贺混脸熟的。
见着这个阵仗,卫远志和邢师古也自然是一阵恭喜,如今江安侯府这头声势大涨,他们身为同一派系,自然也是大有可为,前途一片光明。
夏景昀却笑了笑,反过来朝着卫远志拱手道:“说起恭喜,我也想要恭喜一下卫老了。”
众人都是一脸疑惑,公孙敬好奇调侃道:“卫老,您是要纳妾了?”
须发皆白的卫远志无语地挥了挥手,然后看着夏景昀,“高阳,老夫何喜之有啊?”
夏景昀点到即止地道:“秦惟中领罪罢相,丞相之位空缺,文官群龙无首,中枢诸公怕是要有大动了。”
除开已经跟夏景昀推演过这种情况的苏元尚之外,卫远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脸色登时一喜,好在多年为官锻炼出来的老练让他忍住了脱口而出的问话。
而公孙敬就不一样了,在懵逼被点醒之后立刻按捺不住,激动道:“真的吗?”
夏景昀嗯了一声,“八九不离十,朝堂的平衡永远是第一位的,今夜之后,不知有多少位置会空出来,我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
就在夏景昀说话的同时,中京城的一家家宅邸被黑冰台的探子们叫开、闯入。
夜色之中,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主人,尖叫哭嚎的家眷,瑟瑟发抖的家仆,鸡飞狗跳的院子,给中京城带来了难得的乱象。
而这些,却是这座天下其余地方的人,这些年里常常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