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余姚一间私塾教书的王士奇和往常一样,在茶馆出钱买了一本《应天旬报》边喝茶边看报。浙江一向文风昌盛,茶馆里各类报刊甚至私人办的报刊数不胜数。
先是掠过前方对他毫无意义的农历节气,熟练的翻完前面颇感兴趣的《医学小识》、《物理小识》,后面才是这十日的时事。
朱媺娖这次南巡名义上是为了视察南方的海军、学校、制造业,实际上为了什么只有寥寥几位亲信知道。
农历九月十八日是太祖诞辰,当日朱媺娖携随自己南下的百官在孝陵为太祖献上太牢,朱媺娖还别出心裁的为太祖献上台湾、吕宋、安南出产的水果干和粮食。并在祭祀完后设每年九月十八为圣诞日,天下官吏放假三日。
其实透过这些旬报王士奇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些事情,比如朱由检生辰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和周皇后生辰的三月二十八日,朱媺娖都会以先帝先皇后冥寿的放假,还有最不忍提的三月十八三月十九也是如此。
王士奇和朱媺娖都想不到,朱由检和周皇后的生辰在朱媺娖的好闺女朱和璧的手笔下,成了中华大地上的母亲节父亲节。
现在的王士奇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在报刊上见朱媺娖过一次生辰,一次都没有。
这些其实和王士奇都没关系,当他没有站出来领导抗清大局的时候,这些事情,便注定和他没有关系。
“也好,或许我的选择没有错。”他默默地想,大明朝蒸蒸日上,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打着他,打着三弟四弟,乃至打着夭折二弟名义起兵的人,结果就是台湾欢迎您、安南欢迎您、殷洲欢迎您和现在的吕宋欢迎您。
王士奇看完旬报,习惯性地往自己怀里一夹,却想不到茶馆里面来了一个让他有些熟悉的人物。他原本以为是巧合,可那个人的举动说明了不是巧合。
这位扫视了一遍茶馆,直直地看向自己。两个人四目相对,王士奇瞳孔一缩,来人便向他走来。
“王先生,我家夫人请您去一趟。”来人非常客气地说道。
“李……”他下意识喊出来人的名字,却被来人噤声。
“临武。”临武伯李来亨笑了一笑,示意王士奇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这人来人往的茶馆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李来亨伸手把王士奇请上马车,向着一处偏僻的院落而去。
马车上王士奇摇摇头,苦笑说:“你们,唉,不该来的。”无论自己是生是死,见面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生,对国家有隐患,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这是……的意思。”马车内除了李来亨和王士奇并无他人,李来亨向北方一拱手道。
“她……也来了?”王士奇,或者说朱慈烺问道。
李来亨点点头:“夫人说,她当年欠你一个解释。”
“你们该劝劝她。”说完这句话,朱慈烺不再说话,他和李来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安分地没有掀窗户去看马车到底去了哪里。
哪怕朱慈烺这么配合李来亨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马车上直接给朱慈烺搜身。在天南海北找人之前他去锦衣卫学习过一阵,知道许多前人的教训,也比以前谨慎多了。
“到了。”外面的车夫压低声音道,朱慈烺已经匆匆穿好自己的衣裳,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仿佛自己不过是走一趟亲戚。
李来亨引朱慈烺过正堂,来到朱媺娖所处的书房,让朱慈烺想不到的是,书房内除了朱媺娖之外竟还有李过。
朱媺娖注视来人良久,兄妹二人都如周皇后一般白皙秀美。
“为人白皙而美,善应对,其足骭骨皆双,上甚爱之”,而且“举止端凝,音亦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材矮小。
可惜昔日那白皙而美的侧脸,却有两道伤疤,破坏了他的端秀。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相顾无言,朱媺娖和朱慈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一次相见时是相依为命的亡国余孽,这一次相见,却是女帝和她藏于民间、会动摇自己统治基础的兄长,他们,已经是对立的关系。
“尚好。”朱慈烺看着由少女成长为美妇的妹妹,算一算竟是近二十年没有相见。
“当年从一片石离开以后,我受伤很重。”朱慈烺伸出自己的左手,上面是数道贯穿手掌的伤痕,现在也不灵活。“原本想要回京师,可京师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听这一句话,朱媺娖便知道让人杀周奎杀的对。
“没办法只能南下流落到了凤阳,那时候福王叔已经登基,我身体很差……不敢去,在一个王姓人家修养许久才好。那时候兵祸连绵,福王叔也被送到了京师,我索性顶了那家身故长子的身份,后来数次躲避兵祸,才来到余姚。”朱慈烺慢慢诉说他的经历。
“你运气不错,现在还没有三弟四弟的消息。”大哥失踪在一片石战场,三弟消失在西安,四弟更是莫名丢在京师到陕西的路上。
“我记得十七年的时候,我告诉你,等有机会就和你说一些事。”很明显朱慈烺已经忘记这件事,眼里闪过迷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