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长一拍大腿:“好!成交!”
王保长乐呵呵的走了,嘴里哼着京剧:“我站在城楼观山景,忽见那城外乱纷纷……”
沈方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心想连一个小小的保长都要敲竹杠,也就难怪那些警察跟强盗狗扯连环了。
然而,他可以这样自我安慰,却摆脱不了这件事带来的沉重打击。他一连好几天都蔫头耷脑,直想骂人。他妈的!首饰被抢走不说,还蹲了班房,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心疼那几件首饰,但更心疼外甥女。没钱付学费,媛媛继续深造的路就断了。他心里充满自责。都怪我不好!我是个蠢货、白痴、大笨蛋!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哪有脸去见阿卉!
这天沈方正在店堂里闷着头唉声叹气,徒弟阿牛跑来说:“师父,那个犹太人又来了。”
沈方一愣:“他在哪儿?”
“他在外面。”阿牛朝门口努了努嘴:“他一定是不想见到师娘,请师父到外面说话。”
沈方赶紧站起身:“你跟他说师娘不在,请他进来,快!”
几分钟后,雅辛跟着阿牛进来了。沈方暂时抛开烦恼,笑脸相迎:“雅辛先生,请坐。我老婆不在,尽管放心。”
沈方这个老实人不明白,有些话是只能心领神会不能张口明说的,说了只会让人尴尬。
雅辛窘得脸都红了,干咳两声说:“沈先生,我这次来还是为林小姐的事。她天赋异禀,不继续深造真的太可惜了。”
沈方苦笑道:“不瞒您说雅辛先生,我也很想让她学下去,可是我想尽办法,学费仍然没有着落……”
“如果仅仅是学费问题,那就好办了,”雅辛打断了他:“我可以免费教林小姐。”
沈方又惊又喜:“免费?真的?”
雅辛点点头:“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
沈方转念一想,踌躇道:“可是,不收学费你怎么生活呢?”
“这不用担心,”雅辛说:“我已经找到了工作,在一家俄国餐厅当钢琴师,生活不成问题。今后林小姐可以到餐厅来学琴。”
沈方喜出望外:“那太好了!这对媛媛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谢谢你了雅辛先生!”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们。”雅辛动情地说:“我刚来上海时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问题,是林小姐的母亲……愿她在天之灵安息……帮助我度过了难关,我一直感激在心。”
沈方说:“这都是应该的,咱们中国人讲的就是仁义道德。”
“中国人太好太善良了,中国人的恩情我永不会忘。”
雅辛起身告辞。沈方拦住他,请他吃了饭再走。雅辛婉言谢绝。沈方抓着他不放,同时大声吩咐阿牛:“把咱们的招牌菜全都端出来,再开一坛最好的状元红,快!”
这件让人饱受折磨的事圆满解决了,沈方总算松了口气。林媛媛也非常高兴,她可以继续与心爱的小提琴为伴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雅辛说的并非都是实话。其实他的处境很艰难。也不仅仅是他一家,上海的二万多犹太人处境都很艰难。
德国纳粹不知跟犹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对已经逃离欧洲的犹太人也不放过,派党卫军上校梅辛格来到上海,想借日本人之手把他们赶尽杀绝。
日本人不愿意蹚这浑水,但也不能不给盟友面子,于是加强了对犹太人的管制,把他们圈禁在虹口提篮桥一带,没有工作许可证的不能随便外出。饥饿和疾病的阴影笼罩着整个犹太社区。
雅辛还算是幸运的,由于日本和苏联之间有和平条约,俄国侨民受到一定程度的优待,所以他通过俄国餐厅弄到了工作许可证,但那点可怜的收入不足以养家糊口。
这个情况很快就被林媛媛知道了,她每次去学琴都会带些吃的,尽量帮助他们。
她和雅辛早已超越了师生关系,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